第三天焦躁的伯希和終於等來了王道士。但王道士隻是不斷地喝茶,不提鑰匙的事。伯希和剛想說話就被他用話支開。
他明白了。
“道長,如果向寺裏捐助,需要什麼手續?”他恭敬地問“我想捐獻一筆錢。”
王道士拿過一一個《功德簿》,說:“交足銀子,然後詳細地記到上麵。”
伯希和想一下,登記了一個不小的數目。王圓籙接過看看,吃一驚,再也掩抑不住心底的欣喜。他掏出鑰匙,說:“隻要交夠了銀子,我現在就去開門。”
伯希和似乎覺得那鑰匙金光閃閃,能打開阿裏巴巴珍貴的寶庫。他飛快地回到營地拿來了銀子,並單獨給一封銀子,說:“道長,這是給你個人的。”
王道士忽然表情嚴肅地說:“在這裏,神和我是一樣的。”並讓他把這封銀子的數目也如實地記到《功德簿》上。
兩人往洞子裏走去,迎麵碰見方六。他迅速打量一眼伯希和。王道長說:
“方六!你不要亂跑,看著點雇工,他們一有空就偷懶!”
“好,好!我回去泡壺茶就去,就去。”
天歌在北端。他領著幫石匠在鑿洞子。
王道士帶伯希和打開門,進了洞子,打開側室的磚牆。伯希和掌著油燈進去驚喜地打量著這一捆捆古物,他仿佛回到了希臘、
羅馬的輝煌時代!
“如果你想往出搬的話,隻能在晚上。我可以幫你!”
“不!我要把這些古物全部翻揀一遍!\"
王道士說:“這麼多,你能看完?能看懂?要多長時間?”
“這你不用擔心。如果你能保證我不受幹擾,翻揀結束後,我再捐獻一筆銀子。”
王道士殷勤地說:“行!行!我給前麵的側室支一張床,你晚上住到這裏都行!外麵有大黑狗,沒人敢靠近,我給你送飯!”
伯希和握住他枯瘦如柴的手,由衷地讚美說:“你是世界上最富有的管家。”
王道士見他專心致誌地翻揀,自己幹站著沒事,便出去看布隆吉畫壁畫去了。布隆吉這次全然沒了上次的意氣,一切都聽從王道士的指使。因為他要獲得工錢。
伯希和像一名出色的衝浪運動員,一次又一飲地被喜悅的浪峰推到所能達到的頂點,他完全沉人進去了。他估計這裏麵的卷本大概有兩萬五千多卷,如果全部翻過,到六月底才能結束。他沒有那麼充足的時間,但恐怕有遺漏,不得不一一翻揀,甚至連破碎不堪的卷本碎片也不放過。他深知這一工程的巨大和艱辛,但還是謹慎地開始了。
在翻揀中,伯希和看到有梵文粟特文、於闐文、回鵲文、突厥文、龜茲文、蒙古文等多種文字,多種紙質的文卷,有些雖然經人為的破壞而失首、缺尾中裂或僅存標題,但他憑著淵博的考古知識,現一斑而知全豹,推測這些古物都產生於9世紀以前,內容涉及宗教、曆史,文學、藝術和人民生活等方麵。其中有大量佛教道教、儒學和其他宗教經典著作,還有大量的經、史、子、集、詩、詞、曲賦、通俗文學及水經、釀酒、棋經等牒等實用文書和唐宋,還有大量的民間買賣契約借貸典當、帳簿、信劄、狀、地誌、曆書、占卜、星圖、醫學、數學、紡織、製糖。
瀏覽中,忘記了身處幽暗、陰冷的石室裏。伯希和在認真而又激動的前的時代,他似乎回到了9世紀國際性大交流的開放歲月,看到了豐高多彩的生活場景:
通過梵文,他看到了胸懷智慧的印度高僧在對著千萬名弟子講解佛經;
通過龜茲文,他仿佛聽到了那動人的音樂;
通過於闐文,他似乎看見那西域古國的獨特風情;
通過信劄,他又像是看到戍邊的將士對著西風,懷著強烈的思鄉情緒給遙遠的情人寫信;
看到狀牒,他又想到了那個久遠年代裏法律的尊嚴!
.....世界上哪有一座圖書館可以與之相比?這個古老的藏書室;竟然完好無損地保護了這一窟價值極高的文物!
伯希和還遇到兩三種無法辨認的古文書。但在未搞清其價值以前,不輕易丟棄,還是歸人要帶走的一-類。至於精美的繪畫、刺繡佛像、絲織品和其他珍貴的藝術品則另行放置。他覺得每一樣東西,包括一一個碎片都是珍品!伯希和丟棄每一樣古物時都有一種沉重的負罪感!
王圓篆來送飯了。他發現這個外國人還在一絲不苟地翻揀,感到驚奇:連斯坦因、蔣師爺都沒那樣認真看,難道這個人真能看懂天書?如果他留在寺裏,給他講那些天書上記載的稀奇事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