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十八一直認為自己是幸運的,除了在以下的方麵:
自小被爺爺逼著練什麼十八打,說什麼,兒子不學孫子就一定要學,這祖傳
的玩意兒決不能在自己的手上絕了。那簡單機械的十八個動作,自己被迫的重複了近十年,因此荒廢了自己大好的童年,不然自己的擲土坷垃的技術一定可以衝出亞洲,走向世界;最可氣的是,雖然父親對他父親的這一舉動不以為然,但也
上學了,自己經常挨高年級學生的欺負,偏偏爺爺不讓自己用那十八打的功夫去教訓他們。於是他就經常拿個小磚塊,走到哪裏寫到哪裏:“×××大王八,不會走,會爬爬。黑腚溝,白尾巴(頑童低劣,雅士莫怪)”。當然結果是被罵的人自然會再次教訓他。但這並不是最糟糕的。記得星期天自己去看校(沒有專門的人看守,學生分組輪流負責節假日學校的守衛工作,稱“看校”)。他問一組的高年級同學,新來的老師姓什麼,那人就告訴了他。這並沒有什麼,但手中握著筆的十八,竟然鬼使神差的在桌子上寫下來“×老師,大王八……”的不朽篇章。當然,作惡的還有別人:有在老師的鹹菜罐裏尿尿的,有玩打鬼子的遊戲將校方資產——木槍弄斷的,有將破了一麵的鼓弄成兩麵破的……事後,不知是誰告發了自己,然後被用毛筆在臉上寫了“王八”二字,當然是一邊一個字,與頭頂罐子的,敲破鼓的,毛腰裝鬼子的同誌們排成一隊,在操場上整整轉了一節課,並在放學時,在全校師生的麵前展覽……
自己的學習成績說不上好,低年級的事情除了作怪就什麼也不記得了。直到五年級期中考試時,自己得了第五名。老師說前三名有獎品,後麵的兩名,第四、五名隻有獎狀。這也使自己興奮不已。但頒獎時,卻被告知有一個同學和自己是並列第五名,那獎狀就頒給了那個人。後來才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那同學的父親是村主任,決定著民辦教師的工資是否能按時、如數發放。這讓十八很長時間耿耿於懷。其實,全班隻有十一個人……
初中的成績直線上升,在全年級數一數二,而且一直是班長兼體育委員,在班裏除了班主任之外,他說一不二。他還是數學課代表,板報組長,美術課代表(雖然被父親壓製,但他自認為有藝術的天賦,憑著自己按小人書上的亂塗亂畫,後來買了本專業書臨摹,居然代表學校參加了上級組織的書畫比賽,當然沒取得什麼好名次,不過這已經讓他很知足了)。雖然如此,他還是遊刃有餘。學校組織打花棍(一種類似霸王鞭的文娛活動),選鼓手的時候怕他耽誤課程,讓另一班的體育委員去了。可他軟磨硬泡,硬是擠了進去,並且向爺爺學習,最後比那人敲的還好。非但如此,他還深深迷上了一位來學校刻章的啞藝人的技術,利用課間的時間仔細觀摩,然後刻苦練習,竟然有小成。到現在為止,他一直認為初中的時光是他人生的黃金時代。但這正是他的不幸。升入高中後,他過高的估計了自己,對成績的落差難以承受,從此一蹶不振。夢想的天堂變成了煉獄,無論他怎樣努力,成績總是不能如意。在高二期中考試,全年級七十二名學生,他位列第二十三,以當時百分之零點幾的升學率,他完全放棄了。終於離開,跳進了另一個熔爐;
新的環境,是一個極其講究論資排輩的地方,而且製度森嚴。他為了爭取一個機會,自以為很正常的毛遂自薦,卻被上級點名批評,認為這是違法製度。其實他知道,這隻是違反了規矩,或者是熔爐裏的潛規則——也難怪那上級,他就是這規則的犧牲品,入行二十年,仍然是在第二步的時候。自己當初的部下,已經爬到自己頭上,“或許是他怕再有這樣的事發生吧”,十八不得不這樣安慰自己。但他終於還是沒被這熔爐煉成一塊好鋼。
綜上所述,簡而言之,隻有在這水火兩方麵,他才可以說是比較幸運的,其一就是:第一次下水,就不知深淺的跳進了大坑,自然沒頂,嗆水,迷糊,直到被夥伴救上來。但就因為這一嗆,他就學會了遊泳,並成為夥伴們佩服的憋氣王。
這次他仍然是幸運的。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竟然發現自己正飄在水麵上。雖然下半身泡在水裏,但呼吸是恢複了。四周依然是黑乎乎的一片,他摸了摸,發覺自己竟然是在一個泉眼裏。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個井口,身下的水在飛快的流動。鄭十八甩了甩頭,猜測到可能這裏是自己進來的那個水洞的一個缺口,自己失去意識後隨著水流到此時,正好卡在這裏。
“好幸運!如果是頭朝下卡住,那和在水裏一樣。”十八暗自慶幸,但又想,也不太一樣,在水裏會成為腐屍,卡死在這裏可能成為幹屍。
的確,他爬出那個缺口,發現這裏並不是很黑。很寬敞,也比較幹燥,並且沒有什麼腐臭之類的異味兒,成為幹屍的情形或許會發生。
舉目四望,這是一個寬大的洞穴,並沒有任何的照明設施,但就是可以看清四周的情況。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昏迷的時刻,仿佛感覺到某一方向有光亮的感覺,於是就拚命的向這裏掙紮,或許才卡到缺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