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氣,風露清新,期間混上花的香甜,光是呼吸便能使人醉醺。身旁的花枝上綻滿了含苞欲放的點點緋紅,春風十裏,揚起張令鐸寬大的衣袍,聲音簌簌,像是回到了永樂樓彼此同遊的歲月,斂袖行禮之後,言語便平靜如常,仿如初次相見的緊張、陌生與拘禮,“傳聞解憂娘子以隻身入宮,識破了長孫妃六宮人命案,慧勇俱佳,今日相見,夙願可了。”說罷,深深拜下,是不合禮儀的一揖。
情緒已然平靜了許多,解憂的心卻密密匝匝地疼痛,像是被千萬隻蜂蜇一般,疼痛過後,便在心上留下了延綿不絕的微小空洞。故人再見,若是在前幾日,攜著助力擊敗長孫妃的榮耀,她興許還有幾分坦然與欣喜,偏偏在此時,皎皎春光也掩不住她心裏的荒蕪與不堪,舌尖便帶了幾分酸澀,“久聞將軍為國守疆土,辛勞有功,今日能在此相見,幸甚。”再多的話,便成了喉間苦澀的哽咽。
張令鐸見她手中握著那盞酒觴,一陣心酸,方欲再言,趙匡胤卻中斷了二人婆娑不堪的對話,笑問道:“聽聞你在夏州迎娶了位黨項皇族之女,可是屬實?”
張令鐸眼風輕輕從解憂身上移開,答道:“是黨項二皇子之女,名喚李錦柔。荒蠻之地,比不得中原禮法周全,隻是互相換了文貼,尚未回稟高堂,叩拜行禮。”
趙母一旁頷首,“禮法尤其要緊,這迎娶嫡妻更是馬虎不得,文聘武聘,合字行禮,哪一項都一一辦來,方才名正言順。”
張令鐸訕訕道:“是。不過當時身處異地,邊疆又不得安寧,隻得萬事權從,匆匆家書告知父母,便草草成親。此番回京,亦是有參拜祖宗,補上禮儀的意思。”他看了一眼趙匡胤,苦笑道,“隻不過京中物局大改,怕是也呆不了幾日便要北上換防了。”
趙匡胤含著笑意,卻是若有所思的神態,“雖說戰事緊急,但總也不急在這幾日,隴西軍改編換守,光是文書登記便要半月的耗時,喝杯喜酒的功夫總還是有的。”
匡義自從知道了解憂便是翹翹,對當年她與張令鐸之間的情事便也有些許耳聞,如今見這場景,先就忍不住的妒意大作,起哄道:“素來聽說黨項皇族,各個俊美逸然,想必這位郡主也是天仙似的人物。喜宴若是不辦,我這鬧洞房的本事豈不荒廢了。”
眾人聞言皆笑,笑聲中,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真稀奇,鬧洞房也算得上是件本事呢?”
聞聲轉去看,一個短裝麗人正淺淺含笑,一身淡紫色的暗紋上裳,下麵是短裙長靴,打扮與中土婦人頗有差異,束腰極緊,配著月牙小髻,隻貼著一個累絲發飾,整個人顯得幹練精神。
張令鐸麵色有些尷尬,隻好道:“柔兒,不得胡鬧,快來見過玄帥。”
錦柔撇撇嘴,打量了一番趙匡胤,笑道:“你長得不黑啊,為什麼要叫個黑乎乎的名字?”
趙匡胤含笑道:“錦柔郡主,看你也非嬌柔之輩,不是仍落了個華麗的名字?”
錦柔哈哈一笑,扭過頭對張令鐸道:“他說話坦誠,比這幾日見的文縐縐酸溜溜的官員可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