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義律驚愕道,“那刺客不正是長孫氏的餘黨嗎?我當時疑惑為什麼要冒風險殺餘嘯,現在看來,這些人正是要防止他說出永樂樓藏金的秘密。”
趙匡胤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是,但也可能不是。南熏街離皇城不過幾裏之遙,竟然藏著這麼大批的武器,此事一旦暴露,必定天威震怒,你認為最先倒黴的會是誰?”
“開封府。他們負責京城安保,有不查之職。”武義律答道。
“然後呢?”
“然後……”武義律有些琢磨不明趙匡胤的意思,然後被追責的應當是私藏重兵的長孫思恭或是同黨歧國公,但他們兩人都已被誅滅。還有誰會接著倒黴呢?
趙匡胤負手而立,柔軟而輕盈的晨曦仍然照不亮他深深的愁影,“接下來,京中所有握著兵權的武將都將遭到聖心的猜疑。遠在千裏的長孫思恭都將這麼一批的兵器藏在京中,那京中武將,又有多少府兵、武器直指皇宮大內。如今在開封城裏,候王掌管禁軍,而我除了黑衣軍,還有正待出征的羽林軍,算是最顯眼的兩個。而在陛下眼裏,你說他會更忌憚誰?”
武義律思索了一會,道:“按理說應當是候王,他女兒是當朝皇後,自己為人雖不似長孫思恭那般跋扈不羈,但這些年明裏暗裏地自己的權勢也坐大了不少,如今雖不能說是一手遮天,但這朝野之中,能與他相抗者,望眼也是無人。”武義律說道此處,話風一轉,“玄帥,不如我們將這批金銀兵甲說是候王所有,趁機除了他,咱們將禁軍接過來。”
趙匡胤的涵養和耐心在這一刻幾乎要耗盡,他有時候真的不太明白,匡義也罷、武義律也罷,平日裏看著挺聰明能幹的人,為什麼總喜歡用自己那點微薄的小聰明去挑戰這個世界的紛繁複雜,並且臉上都帶著一股明顯抑製不住的洋洋得意。他伸手推開了麵前的窗戶,微些涼意的晨風吹進來,吹散了屋內混沌不明的氣氛,他穩了穩情緒,冷冷道,“你不過從地道裏扒了個口子,窺到了一角的秘密,就以為自己掌握了整個事情,連欺君罔上的事情都敢去想。長孫思恭死在前頭,對你還真是半分提醒也沒有。”
武義律被他的話驚得脊梁骨上密密麻麻涔出了一層冷汗,結結巴巴地說:“玄帥……你的意思是,這——這錢庫與武器的事,陛下早就知道了?”
趙匡胤並不看他,依舊自顧自地沉思,道:“陛下知不知道我們並不能確定,可以確定的是,除了我們,還有不少人正盯著這塊地。”
武義律想起那晚冷冽的箭鋒,不由恍然大悟,又接著問:“那些人為什麼不將這些東西取走?”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問得太愚蠢,搔搔頭自答道,“他們隻是守著,等待日後再用。幸虧我從旁邊偷偷挖進去的,想必對方並沒有察覺。”
趙匡胤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緩言道:“也許是物主看守把握著,也許不止一批人為此事角力,導致誰也拿不走這筆財富。那麼,他把這個秘密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麼呢?”
武義律聽得有些迷糊,詢問道,“誰?誰告訴的這個秘密。”
“一個看似身處局外的人。”趙匡胤眸中的墨色如茫茫黑夜深不可探,“找個借口把永樂樓附近給圍上,打打草,看究竟哪條蛇會鑽出來。”
“是!”武義律領命道。
“再派幾個機敏的,晝夜不休跟著翟清渠,他每日見了誰,去了哪些地方,幹了什麼,重要的、不重要的,一一詳報。”趙匡胤並不喜歡用這種方式,但對這個莫名的闖入者,他本能地調起了最高的警戒。
“翟清……渠,是翟家二十七公子?”武義律麵露難色,“他的行蹤可不容易跟。翟家護衛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就連普通的掌櫃出門,都有一個明衛一個暗衛跟著,要盯住翟家總帳的行蹤,這恐怕……”
“有困難就自己想辦法。看來上次對你的懲戒是輕了,軍令麵前都敢吱唔推諉了。”趙匡胤輕輕吹開茶盅上嫋嫋騰空的水霧,不再抬眼看這位副將。
“末將領命!”武義律洪亮的嗓音應道。主帥的漠然,對他是最好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