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卷第十七02(2 / 3)

有馮符冰反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豈弟君子,四方為則。

賦也。馮,謂可為依者。翼,謂可為輔者。孝,謂能事親者。德,謂得於己者。愚按:謂行道而有得於己也。引,導其前也。翼,相其左右也。東萊呂氏曰:「賢者之行非一端,必曰『有孝有德』,何也?蓋人主常與慈祥篤實之人處,其所以興起善端,涵養德性,鎮其躁而消其邪,日改月化,有不在言語之間者矣。」謝疊山曰:「求賢不取非常之才,而止曰『有孝有德』,何也?」曰:「孝於親者必忠於君,取其孝,正求其忠也。唐虞以上,取人以德,無才德之分,如皋陶九德皆才也,舜舉八元、八凱之才皆德也。有德,則才在其中矣。」○言得賢以自輔如此,則其德日脩而四方以為則矣。自此章以下,乃言所以致上章福祿之由也。輔氏曰:「『可馮可翼』,即孝德之人也。故又曰『以引以翼』,引如『引君以當道』之引,翼如『予欲有為汝翼』之翼。呂氏所謂慈祥者,能孝之人也;所謂篤實者,有德之人也。得如是之人以引翼之,則王德無愆;王德無愆,則四方以為法則;四方以為法則,則可以居大位而無忝,受天祿而無窮矣。」呂東萊曰:「是詩雖戒求賢,而其辭從容不迫,至此章始明言賢者之益焉。」潘氏曰:「詩中凡稱頌人君福祿,必歸於得人之盛,故《既醉》雲『君子萬年,介爾景福』,而必曰『朋友攸攝,攝以威儀』;《假樂》言『受天之祿』與『幹祿百福』,而必曰『率由羣匹』與『百辟卿士,媚於天子』。蓋人君所以致福祿者,未有不自得人始也。」

顒顒卬卬,如圭如璋,令聞音問令望葉無方反。豈弟君子,四方為綱。

賦也。顒顒卬卬,尊嚴也。如圭如璋,純潔也。令聞,善譽也。令望,威儀可望法也。鄭氏曰:「人聞之則有善聲,人望之則有善威儀,德行相副。」○承上章言得馮翼孝德之助則能如此,呂東萊曰:「『有馮有翼,有孝有德,以引以翼』,則『顒顒卬卬,如圭如璋,令聞令望』矣。」而四方以為綱矣。輔氏曰:「此章乃足上章之義。『顒顒卬卬』,體貌之尊嚴也;『如圭如璋』,德行之溫純也;『令聞』,聲譽之美也;『令望』,表儀之善也。夫如是,然後為人君之全德,非得賢而引翼之,何以臻此!『四方為綱』,四方以為綱領也。」

鳳凰於飛,翽翽呼會反其羽,亦集爰止。藹藹王多吉士鉏裏反,維君子使,媚於天子。

興也。鳳凰,靈鳥也,雄曰鳳,雌曰凰。翽翽,羽聲也。鄭氏以為因時鳳凰至,故以為喻,理或然也。蔡九峯曰:「是時周方隆盛,鳴鳯在郊、鳴於高岡者,乃詠其實也。」藹藹,衆多也。媚,順愛也。○鳳凰於飛,則翽翽其羽,而集於其所止矣;藹藹王多吉士,則維王之所使,而皆媚於天子矣。既曰君子,又曰天子,猶曰「王於出征,以佐天子」雲爾。呂東萊曰:「自此以下,廣言人材之盛。」陳夀翁曰:「吉人、吉士,即前所謂『有孝有德』也。孝者,德之本,百行之原也。既有孝德,其為吉德莫大焉。」

鳳凰於飛,翽翽其羽,亦傅音附於天葉鐵因反。藹藹王多吉人,維君子命葉彌並反,媚於庶人。

興也。媚於庶人,順愛於民也。謝疊山曰:「『媚於天子』,愛君也。『媚於庶人』,為王愛其民也。」輔氏曰:「上二章乃因時鳳凰之至,而以興賢者之來集也。『維君子使』、『維君子命』,謂委質於君,一聽其使令也。『媚於天子』,則見賢者無勉強不得已之意;『媚於庶人』,則見賢者有維持浹洽之德。後世多以鳳比賢人,蓋本於此。」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菶菶布孔反萋萋七西反,雝雝喈喈葉居奚反。

比也。陳少南曰:「比賢者必聚於有道之朝也。」劉濟曰:「鳳隱見以時,類賢者之出處也。」愚按:高岡之鳳凰者,高世之賢才也;朝陽之梧桐者,治朝之賢君也。梧之菶菶萋萋者,人君待賢之盛禮也;鳳之雝雝喈喈者,羣賢和集之德音也。比意蓋如此。又以興下章之事也。山之東曰朝陽。孔氏曰:「朝先見日也。」鳳凰之性,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菶菶萋萋,梧桐生之盛也。雝雝喈喈,鳳凰鳴之和也。段氏曰:「劉氏曰:『惟其梧桐菶菶萋萋,是以鳳凰雝雝喈喈。』由此觀之,則君臣感會之機可想矣。」輔氏曰:「比賢者之來集王朝,而王朝之禮遇賢者,兩得其宜也。」

君子之車,既庶且多。君子之馬,既閑且馳葉唐何反。矢詩不多,維以遂歌。

賦也,承上章之興也。菶菶萋萋,則雝雝喈喈矣。君子之車馬則既多而閑習矣。其意若曰:是亦足以待天下之賢者,而不厭其多矣。呂東萊曰:「今王之車馬既多既閑,苟得賢以載之,其光華和樂,殆非形容所及也。有其時,有其具,召公所以欲成王勉乎此也。」遂歌,蓋繼王之聲而遂歌之,猶《書》所謂「賡載歌」也。胡庭芳曰:「言車多馬閑,亦應前來遊之意。言矢詩遂歌,亦應前來歌之意。矢詩,即矢音也。若曰今所陳之詩雖不多,亦維以遂成其歌,致其詠嘆進戒之意而已。」王日休曰:「此詩非不多也,召公以為不多者,愛君之心無已也。」彭氏曰:「此詩以章計十,以言計五十四,而猶雲不多,誠以言之感人有限,聲之入人無窮。維以遂歌,庶乎朝夕聞之,優遊浸漬,自足以興起其心而不忘也。」輔氏曰:「此章則又承上章之興而言。王朝之車馬既衆多而閑習,則足以為招來待遇賢者之具矣。其所以望於王,蓋有不待言而可知者。詩所以言其誌,而音則聲之成文者,其實一也。先言『以矢其音』,即其歌而言之也;終言『矢詩不多』者,即其實言之也。」

《卷阿》十章,六章章五句,四章章六句。輔氏曰:「首章則總敘以發端。二、三、四章則極道其夀考福祿之盛,以廣王心而歆動其意。五章以下,則告以所以致上章福祿之由。五章、六章則言王能用賢,則可以成德。七章、八章則因鳯凰之來,以興賢者之集。九章則以鳯凰之鳴得其依,比賢者之至得其所至。末章然後風王,以今既有車馬衆多而且閑習,將安所用乎?亦惟招延禮待賢者於無窮可也。不明言其事,而遂曰『矢詩不多,唯以遂歌』者,此意最好,蓋欲王自得之也。召公可謂善開導誘掖其君者矣。」

《序》:「召康公戒成王也。言求賢用吉士也。」

「求賢用吉士」,本用詩文而言固為不切,然亦未必分為兩事。後之説者既誤認「豈弟君子」為賢人,遂分賢人、吉士為兩等,彌失之矣。夫《泂酌》之「豈弟君子」方為成王,而此詩遽為所求之賢人,何哉?

民亦勞止,汔許乙反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無縱詭居毀反隨,以謹無良。式遏寇虐,僭七感反不畏明葉謨郎反。柔遠能邇,以定我王。

賦也。汔,幾也。《釋文》曰:「幾音祈。」中國,京師也。愚按:詩人指京師為中國,故三章又曰「惠此京師」。謂之中者,以其在諸夏之中也。四方,諸夏也。京師,諸夏之根本也。詭隨,不顧是非而妄隨人也。嚴氏曰:「詭隨者,心知其非而懷詐以從[44]。此奸人也。《書》所謂『麵從』,《孟子》所謂『麵諛』也。」呂東萊曰:「一言而喪邦,曰『予言而莫予違』[45]。則詭隨之人誠覆邦家之人也。」謹,斂束之意。僭,曾也。明,天之明命也。柔,安也。能,順習也。蔡九峯曰:「柔者,寬而撫之也;能者,擾而習之也。遠近之勢如此。」○《序》説以此為召穆公刺厲王之詩,以今考之,乃同列相戒之詞耳,未必專為刺王而發,然其憂時感事之意亦可見矣。嚴氏曰:「朱子此説是也。詩言『以定我王』、『以為王休』,又言『戎雖小子』、『王欲玉女』,皆語同列之詞。以時之亂戒同列,所以刺王也。」蘇氏曰:「人未有無故而妄從人者,維無良之人將悅其君而竊其權以為寇虐,則為之。故無縱詭隨則無良之人肅,而寇虐無畏之人止,然後柔遠能邇而王室定矣。」輔氏曰:「厲王,暴虐之君也,則民之勞苦可知矣。『汔可小康』者,猶言庶幾其可使之小康也。夫暴虐之君在上,則時必有無良之人肆為詭隨之計以行其寇虐者。故同列之君子專以此相戒。無縱詭隨,則無良之人不敢肆,而寇虐無忌憚之人亦且消沮退縮而無所容。如是,然後遠者自然得其安,近者亦自然順習而無所垂忤,而王室定矣。若肆詭隨寇虐之人,則國家日益多事,而遠近皆不聊生矣。王室何由安定乎?詭隨者,必無良之人也;寇虐者,必無忌憚之人也。『柔遠能邇』與『惠此中國,以綏四方』二句相應。」濮氏曰:「每章首言民今勞弊,可少休息。京師者,諸夏之本,欲安四方之民,當自恤京師始。」彭氏曰:「民勞甚矣,未能遽望其太平也,但庶幾小康耳,故教以惠中國而綏四方。然所以惠綏者,豈有他哉?其本在朝廷之上,毋使小人亂政,則柔遠能邇,而我王定矣。先言惠中國以綏四方,此出治之序也;後言柔遠能邇,此成治之效也。《書》言『柔遠能邇』,而必曰『難任人』;《詩》言『柔遠能邇』,而必曰『謹無良』,皆有常戒懼之意。」穆公,名虎,康公之後。孔氏曰:「康公十六世孫也。」厲王,名胡,成王七世孫也。孔氏曰:「《世本》及《周本紀》皆雲:『成王生康王,康王生昭王,昭王生穆王,穆王生恭王,恭王生懿王及孝王,孝王生夷王,夷王生厲王,凡九世。』從成王言之,不數成王及孝王,故七世也。」

民亦勞止,汔可小休。惠此中國,以為民逑。無縱詭隨,以謹惛怓女交反,葉尼猶反。式遏寇虐,無俾民憂。無棄爾勞,以為王休。

賦也。逑,聚也。惛怓,猶讙歡,又音喧譁也。嚴氏曰:「惛怓,惑亂主聽也。」勞,猶功也,言無棄爾之前功也。鄭氏曰:「言無廢汝始時勤政事之功,誘掖之也。」輔氏曰:「以為民逑者,蓋中國者民之所聚也。讙譁,乃詭隨者之態也。上有寇虐之臣,則下有憂苦之夫矣。無棄爾勞者,蓋同列乎時相與為國家慮者,固已有定説矣。」休,美也。曹氏曰:「自二章而下,皆衍而成篇以暢其意,不甚相遠也。」愚按:章內二「休」字異義。

民亦勞止,汔可小息。惠此京師,以綏四國葉於逼反。無縱詭隨,以謹罔極。式遏寇虐,無俾作慝吐得反。敬慎威儀,以近有德。

賦也。罔極,為惡無窮極之人也。有德,有德之人也。輔氏曰:「罔極,亦是詭隨者之證。以妄隨人,則為惡豈有窮極也?『無縱詭隨』、『式遏寇虐』,是防禁小人也;『敬慎威儀,以近有德』,是親近賢者也。徒欲防禁小人而不知親近有德,則無以增益其知識,開廣其心誌矣。然欲近賢者,則須先謹其威儀。威儀不謹,則賢者將望望然去之矣,豈可得而親之乎?」嚴氏曰:「非脩身[46],則賢不可得而親,故必敬慎威儀[47],然後可以近有德也。」謝疊山曰:「威儀所以定命也,有德之士未有無威儀。王若不敬謹威儀,則驕淫傲惰,何所不為?侮老成,遠耆德,則賢者不能相親矣。」呂東萊曰:「此章言當遠小人近君子也。」

民亦勞止,汔可小愒起例反。惠此中國,俾民憂泄以世反。無縱詭隨,以謹醜厲。式遏寇虐,無俾正敗葉蒲寐反。戎雖小子,而式弘大葉特計反。

賦也。愒,息。泄,去。厲,惡也。正敗,正道敗壞也。戎,汝也。言汝雖小子,而其所為甚廣大,不可不謹也。嚴氏曰:「舊説以此詩『戎雖小子』及《板》『小子蹻蹻』皆指王也。小子,非君臣之詞,二詩皆戒責同寮,故稱小子耳。」輔氏曰:「以『小子』稱同列,必是長老者之詞,觀下篇可見。以身言之則是小子,以職言之則是王官,故曰『戎雖小子,而式弘大』,言所為甚廣大,欲其加謹之辭也。並觀下篇第四章,則所謂少年小子,必王所寵任之人也。」

民亦勞止,汔可小安。惠此中國,國無有殘。無縱詭隨,以謹繾綣。式遏寇虐,無俾正反。王欲玉女音汝,是用大諫《春秋傳》《荀子》書並作「簡」,音簡。

賦也。繾綣,小人之固結其君者也。嚴氏曰:「詩言無良、惛怓、罔極、醜厲、繾綣,皆極小人之情狀,而揔之以詭隨。蓋小人之媚君子,其始皆以詭隨入之,其終無所不至,孔子所謂『佞人殆』也。」正反,反於正也。王介甫曰:「正敗者,敗而已,未盡反而為不正。若正反,則無正也。」彭氏曰:「正反,則善惡曲直無不倒置,天下其可得而正邪?每章言愈切而愈深。」玉,寶愛之意。言王欲以汝為玉而寶愛之,故我用王之意,大諫正於女。蓋托為王意以相戒也。

《民勞》五章,章十句。呂與叔曰:「五章章之始皆言『民亦勞止』、『惠此中國』者,欲息民而固根本也。中言『無縱詭隨』、『式遏寇虐』者,欲謹察小人將以害政也。章末之言,皆丁寧反覆勸之之詞,使之去危即安,去惡從善也。」彭氏曰:「此詩以寬治民,以嚴取友。曰綏、曰惠,寬而不擾也;曰無縱、曰以謹、曰式遏,嚴而不恕也。」

《序》:「召穆公刺厲王也。」

上帝板板,下民卒癉當簡反。出話不然,為猶不遠。靡聖管管,不實於亶。猶之未遠,是用大諫葉音簡。

賦也。板板,反也。卒,盡。癉,病。猶,謀也。管管,無所依也。亶,誠也。○《序》以此為凡伯刺厲王之詩,今考其意亦與前篇相類,但責之益深切耳。嚴氏曰:「朱子以此詩為切責僚友用事之人,而義歸於刺王,與上篇同。味詩意信然。」胡庭芳曰:「厲王無道,召穆、凡伯以親賢之故,宜極言而力救之,顧乃不直致其諫,而姑責同僚以使之聞之者,豈非亦以監謗之故,不欲嬰其鋒以陷於罪,而甚吾君之惡也邪?籲!二公忠愛之懷,於此益可見矣。」此章首言天反其常道而使民盡病矣。而女之出言皆不合理,為謀又不久遠。其心以為無復聖人,但恣己妄行而無所依據,又不實之於誠信,豈其謀之未遠而然乎?輔氏曰:「正者,常道也。道其常則民安,反其常則民病。今天既盡反其常道,則民亦安得而不盡病乎?話者,言語也。猶者,謀慮也。不然,則背理傷道也。不遠,則但為目前之計也。人心知有聖人,則動作皆有所依據,故出話不敢不然,為謀不至不遠。今也出話則不然,為猶則不遠,則靡聖管管可知矣。既已靡聖管管,則所為皆是虛妄,故曰『不實於亶』。不然、不遠,皆虛妄者之所為也。」李迂仲曰:「愛民者,天之常道耳。今天使下民皆病,則反其常道矣。言『為猶不遠』,又言『猶之未遠』,蓋反覆言之。自下文以至末章,皆是大諫也。」謝疊山曰:「朱子《初解》雲:『人苟知聖人之度,則必戰戰兢兢,不敢苟作。此心若無聖人矣,則管管然無所依據,矯誣詐偽,何所不至,其出言行事不以真實而歸於誠道,無怪也。』」世亂乃人所為,而曰上帝板板者,無所歸咎之詞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