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頌清廟之什四之一(1 / 3)

於音烏穆清廟,肅雝顯相息亮反。濟濟子禮反多士,秉文之德。對越在天,駿奔走在廟。不顯不承,無射音亦,與斁同於人斯《周頌》多不葉韻,未詳其說[2]!

賦也。於,歎辭。穆,深遠也。清,凊靜也。《釋文》曰:「肅然清靜之稱。」李迂仲曰:「事神之道尚潔,故曰清廟。」鄭氏曰:「廟之言貌也。死者不可得見,故立宮室象貌之耳。」肅,敬。雝,和。顯,明。相,助也,謂助祭之公卿諸侯也。呂東萊曰:「《士虞禮》祝詞曰:『哀子某,哀顯相,夙與夜處不寧[3]。』然則主人之外,餘皆顯相也。成王,祭主也。周公及助祭之諸侯,皆顯相也。」嚴氏曰:「稱助祭之人曰顯相者,謂其有顯著之德,美稱之也。」濟濟,衆也。多士,與預祭執事之人也。越,於也。駿,大而疾也。孔氏曰:「疾奔走,言勸事也。」承,尊奉也。斯,語辭。○此周公既成洛邑而朝諸侯,因率之以祀文王之樂歌。曹氏曰:「《洛誥》周公告王曰:『王肇稱殷禮,祀於新邑[4]。予齊百工,伻從王於周。』則是成王就新邑祀文武,周公率諸侯以從之耳。《明堂位》所謂『周公朝諸侯,踐天子位』者,皆漢儒之妄也。」呂東萊曰:「朝諸侯者,特相成王以朝諸侯而已。周公非自居南麵而受諸侯之朝,『率以祀文王』者,《洛誥》所謂『王在新邑祭烝歲』是也。」言於穆哉,此清靜之廟,其助祭之公侯皆敬且和。呂東萊曰:「言顯相之肅雝,則成王穆然奉祭之氣象,不言可見矣。」而其執事之人又無不執行文王之德。既對越其在天之神,而又駿奔走其在廟之主。王介甫曰:「肅雍、秉德,故能對越文王;『奔走在廟』,以承清廟之事也。」嚴氏曰:「對答在天之靈,謂如見文王洋洋在上也。疾奔走於在廟之事,謂敏於趨事也。」如此則是文王之德豈不顯乎?豈不承乎?信乎其無有厭斁於人也!王介甫曰:「於是文王之德可謂顯矣,成王率諸侯多士駿奔走在廟,則可謂承矣。顯也承也,如此無射於人矣。」胡庭芳曰:「此詩唯一句説廟,後皆從與祭者身上説。詩雖未嘗明頌文王之德,自有隱然見於言意之表者,何則?文王往矣。今助祭之公侯、執事之人、所對越奔走而敬恭嚴事者,無厭斁乃如此,於此可以見盛德至善,淪肌浹髄,沒世自有不能忘者矣。」輔氏曰:「文王之德不可明言。凡一時在位之人,所以能敬且和,與執行文王之德者,即文王盛德之所在也。必於其不可容言之中,而見其不可揜之實,則詩人之意得矣。讀此詩,想當時聞其歌者,真若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又何待多著言語,委曲形容而後足以見之哉?」

《清廟》一章,八句。

《書》稱「王在新邑,烝,祭歲,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實周公攝政之七年,而此其升歌之辭也。《洛誥》又曰:「王賓殺禋鹹格,王入大室,祼。」蔡九峯曰:「王在洛舉烝祭之禮。曰『歲』雲者,歲舉之祭也。王賓,猶『虞賓』,助祭諸侯也。諸侯以王殺牲,禋祭祖廟,故鹹至也。大室,清廟中央室也。」呂東萊曰:「按《洛誥》雲:『在十有二月,惟周公誕保文武受命,惟七年。』則是周公成洛邑而作此詩,在於七年也。」○愚按:《書》言烝祭文武,而此樂歌止頌文王之德者,父子並祭,統於尊也。《書大傳》曰:「周公升歌《清廟》,苟在廟中嘗見文王者,愀然如復見文王焉。」孔氏曰:「《記》毎雲『升歌《清廟》』,然則祭宗廟之盛、歌文王之德莫重於《清廟》,故為《周頌》之首。」陳夀翁曰:「雝雝肅肅,乃文王盛德輝光形於外者。今助祭者有肅雝之德,執事者秉文王之德,足以配對文王,則是文王盛德之容宛然如在目中矣。嘗見文王者愀然如復見文王,斯言殆非虛也。」《樂記》曰:「清廟之瑟,朱弦而疏越,壹倡而三嘆,有遺音者矣。」鄭氏曰:「朱弦,練朱弦,練則聲濁。越,瑟底孔也,疏之使聲遲也。倡,發歌句也。三歎,三人從歎之耳。孔氏曰:「一倡,謂一人始倡歌;三嘆,謂三人讚嘆也。樂歌文王之道,不極音聲,故但以熟弦廣孔,少倡寡和。此音有德,傳於無窮,是有餘音不已也。」○一倡三歎者,一人倡之,三人和之,如今人換歌之類。漢因秦樂,乾幹豆上,奏登歌,《通典》注曰:「乾豆,脯羞之類。」獨上歌不以筦弦亂人聲,欲在位者徧聞之,猶古清廟之歌也。」愚按:堂上之樂,以人聲為貴,故舜之《韶》樂鳴球琴瑟以詠,《清廟》之瑟朱弦而疏越,秦漢之薦乾豆亦唯堂上獨奏登歌之曲。謂之登歌者,豈以堂上特歌而名之也歟?

《序》:「祀文王也。周公既成洛邑,朝諸侯率以祀文王焉。」

維天之命,於音烏穆不已。於同上乎音呼不顯,文王之德之純。

賦也。天命,即天道也。程子曰:「言天之自然者,曰天道;言天之賦予萬物者,曰天命。」不已,言無窮也。純,不雜也。○此亦祭文王之詩。言天道無窮,而文王之德純一不雜,與天無間,以贊文王之德之盛也。子思子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蓋曰天之所以為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為文也,純亦不已。」嚴氏曰:「凡言聖人如天者,以此擬彼,天與聖人猶為二也。此詩但言以天命之不已,與文德之純對立而並言之,蓋有不容擬議者。子思又發明之如此,其旨深矣。」程子曰:「天道不已,文王純於天道亦不已。純則無二無雜,不已則無間斷先後。」真氏曰:「純是至誠,無一毫人偽。惟其純誠無雜,自然能不已,如天之春而夏、夏而秋、秋而冬,晝而夜、夜而晝,循環運轉,一息不停,以其誠也。聖人之自壯而老,自始而終,無一息之懈,亦以其誠也。既誠,自然能不已。」

假《春秋傳》作「何」以溢《春秋傳》作「恤」我,我其收之。駿惠我文王,曾孫篤之。

「何」之為「假」,聲之轉也。「恤」之為「溢」,字之訛也。收,受。駿,大。惠,順也。曾孫,後王也。鄭氏曰:「自孫之下,皆稱曾孫。」愚按:後王主祭者,皆得稱曾孫。篤,厚也。呂東萊曰:「毛氏謂能厚行之,然詩人之意,本勉後人篤厚之而不忘。所謂行者,固亦在其中矣。」○言文王之神將何以恤我乎?有則我當受之,以大順文王之道,後王又當篤厚之而不忘也。嚴氏曰:「我既以大惠文王自勉,繼自今為子孫者,當世世篤厚之勿忘也。去聖浸遠,典刑易墜,非用意篤厚不能守也。」

《維天之命》一章,八句。嚴氏曰:「頌者成功告神,必言子孫勉力保守,以慰祖考之意。故此詩曰『曾孫篤之』,《天作》曰『子孫保之』。」輔氏曰:「上四句言文王之德與天為一也,後四句言己與後王皆當法文王不已之德也。『何以恤我』,不敢自必之辭也;『我其收之』,幸之之辭也;『駿惠我文王』,自期之辭也;『曾孫篤之』,又望於後人之辭也。」陳夀翁曰:「此詩言文王純一之德上配天道之無窮,下被及子孫於無窮。子孫當惠順之而不逆,篤厚之而不忘也。」

《序》:「太平告文王也。」

詩中未見告太平之意。

維清緝熙,文王之典。肇禋音因,迄許乞反用有成,維周之禎。

賦也。清,清明也。緝,續。熙,明。肇,始。禋,祀。迄,至也。○此亦祭文王之詩。言所當清明而緝熙者,文王之典也。故自始祀至今有成,實維周之禎祥也。嚴氏曰:「清則潔靜而不雜[5],緝則悠久而不已,熙則廣大而光明[6],而以典言之者,謂其德寓於法也。文王有典以貽後人,王業雖未成,而自始祀至其後有成焉[7]。是文王之典為周之禎祥也。祥者,吉之先見也。」曹氏曰:「然則文王之法,實啓有周之祥也。」然此詩疑有闕文焉。輔氏曰:「典謂法度典章,所謂祀典,蓋亦在其中,故下文便説『肇禋』。周之祀典,自文王始之,至周公而成之。文王之典,實維周之禎祥者可知矣。不以符瑞為祥,而以典法為禎,蓋有是典法,然後有是盛效,此其為禎祥也大矣。」

《維清》一章,五句。

《序》:「奏象舞也。」

詩中未見奏象舞之意。

烈文辟音壁[8],下同公,錫茲祉福。惠我無疆,子孫保之。

賦也。烈,光也。辟公,諸侯也。王晦叔曰:「為國君,故稱辟。舉五等之貴,故稱公。」○此祭於宗廟而獻助祭諸侯之樂歌。輔氏曰:「烈,武也。文,文也。辟公,猶言君公也。祭畢則飲福受胙,故於其獻助祭諸侯而歌此。」言諸侯助祭使我獲福,則是諸侯錫此祉福,而惠我以無疆,使我子孫保之也。嚴氏曰:「助祭諸侯,錫我以此福矣,豈徒目前淺近計哉?蓋惠我周家以無疆之休,使我子孫世世永保之也。」

無封靡於爾邦,維王其崇之。念茲戎功,繼序其皇之。

封靡之義未詳。或曰:封,專利以自封殖也。靡,汰侈也。崇,尊尚也。戎,大[9]。皇,大也。○言汝能無封靡於爾邦[10],則王當尊汝。王介甫曰:「戒其無封以專利,無靡以傷財,則為王之所崇也。」又念汝有此助祭錫福之大功,則使汝之子孫繼序而益大之也。

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不顯維德,百辟其刑之。於音鳥乎音呼,前王不忘!

又言莫強於人,莫顯於德。先王之德所以人不能忘者,用此道也。此戒飭而勸勉之也。黃實夫曰:「此成王感發諸侯不盡之意。」愚按:上文四句戒飭之也,此五句勸勉之也。《中庸》引「不顯惟德,百辟其刑之」,而曰「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不顯,猶言豈不顯也。此借引以為幽深玄遠之意,言天子有不顯之德而諸侯法之,則其德愈深,而效愈遠矣。篤,厚也。篤恭,言不顯其敬也。篤恭而天下平,乃聖人至德淵微自然之應也。〇問:「『不顯維德』,按詩中例,言豈不顯也。今借引此詩,真作不顯説,如何?」曰:「是箇幽深玄遠意,是不顯中之顯。」《大學》引「於乎前王不忘」,而曰「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沒世不忘也」。於,戲嘆詞。前王,謂文武也。君子,謂後賢後王。小人,謂後民也。此言前王所以新民者止於至善,能使天下後世無一物不得其所,所以既沒世而人思慕之,愈久而不忘也。〇又曰:「賢其賢者,聞而知之,仰其德業之盛也;親其親者,子孫保之,思其覆育之恩也;樂其樂者,含哺鼓腹而安其樂也;利其利者,耕田鑿井而享其利也。此皆先王盛德至喜之餘澤,故雖已沒世而人猶思之,愈久而不能忘也。」

《烈文》一章,十三句。

此篇以公、疆兩韻相葉,未詳當從何讀[11],意亦可互用也。愚按:第一句與第六、第七句相葉,第三句與第五、第八、第十三句相葉,亦隔互葉韻也。

《序》:「成王即政,諸侯助祭也。」

詩中未見即政之意。

天作高山,大音泰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彼徂矣岐沈括曰:「《後漢書·西南夷傳》作『彼岨者岐』[12]。」今按:彼書「岨」但作「徂」,而引《韓詩》薛君章句,亦但訓為「往」,獨「矣」字正作「者」,如沈氏説。然其注末復雲「岐雖阻僻」,則似又有「岨」意。韓子亦雲「彼岐有岨」,疑或別有所據。故今從之,而定讀「岐」字絶句,有夷之行葉戶郎反,子孫保之。

賦也。高山,謂岐山也。荒,治。王介甫曰:「治荒謂之荒。」康,安也。岨,險僻之意也。夷,平。行,路也。○此祭大王之詩。言天作岐山,而大王始治之。大王既作,而文王又安之。於是彼險僻之岐山,人歸者衆,而有平易之道路,子孫當世世保守而不失也。嚴氏曰:「作者,造立之言也。遷岐非得已,而周以岐興,詩人以為是非人所能為,故言此岐山天實為之也。」黃實夫曰:「遷岐之役,曰『帝省其山』,曰『帝遷明德』,曰『帝作邦作對』,又曰『天作』,似以岐可興周,而天故使大王之遷岐也。然其一篇則在於大王之荒、文王之康、子孫之保,而不獨歸之於天也。」〇段氏曰:「劉氏雲:『其始作之,固自乎天;其終保之,亦繫乎人。』」嚴氏曰:「大王、文王之業,子孫當保守而不墜也。成功告神明之頌,多言子孫當保守之意。蓋子孫能保守,則可以慰祖宗之心矣。」輔氏曰:「高山大川,皆天造地設也,大禹但能奠之耳,故曰『天作』。治荒謂之荒,猶治亂謂之亂也。大王始荒之[13],而亦曰『彼作矣』者,推大王與天同功也。祖先所以經理其始,計安其後者,既已甚艱勤矣,則子孫固宜世世保之而不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