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厥百穀,實函斯活葉呼酷反。
函,含[79]。活,生也。既播之,其實含氣而生也。曹氏曰:「百穀之性,各有所宜,而水旱豐凶不可預料,故悉種之所以為備也。」鄭氏曰:「實,種子也。」愚按:第四節言苗生也。
驛驛其達葉佗悅反,有厭其桀。
驛驛,苗生貌。達,出土也。厭,受氣足也。傑,先長者也。愚按:第五節言苗生之盛也。
厭厭其苗,緜緜其麃表驕反。
緜緜,詳密也。麃,耘也。王介甫曰:「前曰『千耦其耘』,則既耕而耘;今曰『緜緜其麃』,則既苗而耘也。既苗而耘,則以緜緜為善,恐傷苗也。」嚴氏曰:「芟、耘、麃,皆除草也。芟與柞並言,是新闢田,除地上之草也;既畊而言耘,是反土而除土中之草根也;既苗而言麃,是除苗間之草也。」愚按:第六節言耘苗也。
載穫濟濟子禮反,有實其積子賜反,葉上聲,萬億及秭。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
濟濟,人衆貌。實,積之實也。積,露積也。胡庭芳曰:「上言『實函』,此言『實積』,皆指穀實。酒,三酒。醴,五齊。祭祀則酒正供之。祭有十倫,其禮實繁,而皆以酒行之,故酒可以洽百禮。」王介甫曰:「以洽百禮,既烝畀祖妣而逹之祭祀賓客,無所不洽也。」愚按:第七節言收入之多以供祭祀也。
有飶蒲即反其香,邦家之光。有椒其馨,胡考之寧。
飶,芬香也,未詳何物。胡,夀也。孔氏曰:「《周書·謚法》:『保民耆艾曰胡[80]。』」李迂仲曰:「胡考,耉老也。」以燕享賓客,則邦家之所以光也;以共養耆老,則胡考之所以安也。愚按:第八節又言可以待賓養老也。
匪且有且,匪今斯今葉音經,振古如茲無韻,未詳。
且,此。振,極也。言非獨此處有此稼穡之事,非獨今時有今豐年之慶,蓋自極古以來已如此矣,猶言「自古有年」也。陳少南曰:「振古以來,皆如上文之所謂也。」嚴氏曰:「自古以來皆如此,繼此以往尤願勿替也。」愚按:第九節則追言田事之所由來者遠矣。
《載芟》一章,三十一句。
此詩未詳所用,然辭意與《豐年》相似,其用應亦不殊。愚按:朱子既辨此詩無祈田之意,又以《豐年》之《序》所謂「秋冬報」者為誤矣,而又謂此詩之用當與《豐年》不殊[81],蓋據此篇第七節而言也[82]。然則此詩所謂為酒醴畀祖妣,其亦秋成之際薦新於宗廟而歌之也歟?
《序》:「春籍田而祈社稷也。」朱子《辨説》見下篇《序》。
畟畟楚側反良耜葉養裏反,俶尺叔反載南畝葉蒲委反。
賦也。畟畟,嚴利也。孔氏曰:「是刃利之狀。」愚按:第一節言始耕也。
播厥百穀,實函斯活葉呼酷反。
説見前篇。愚按:第二節言苗生也。
或來瞻女音汝,載筐及筥,其饟式亮反伊黍。
或來瞻女,婦子之來饁者也。筐、筥,饟具也。李迂仲曰:「此言婦子行饁之器與所盛之物也。」彭氏曰:「其饟伊黍,無珍味也。」愚按:第三節言餉田也。
其笠伊糾葉其了反,其鎛音博斯趙直了反,以薅呼毛反荼蓼。
糾然,笠之輕舉也。毛氏曰:「笠,所以禦暑雨。」趙,刺入聲。薅,去上聲也。荼,陸草。蓼,水草。一物而有水陸之異也。孔氏曰:「田有原有隰,故並舉水陸之草。」今南方人猶謂蓼為辣荼,或用以毒溪取魚,即所謂荼毒也。彭氏曰:「此見其無華飾,無怠力,所以記耕民之狀也。」愚按:第四節言耘苗也。
荼蓼朽止,黍稷茂葉莫口反止。
毒草朽,則土熱而苗盛[83]。愚按:第五節言苗盛也。
穫之挃挃珍栗反,積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毗誌反如櫛側瑟反,以開百室。
挃挃,穫聲也。栗栗,積之密也。櫛,理髪器,言密也。百室,一族之人也。五家為比,五比為閭,四閭為族。族人輩作相助[84],故同時入穀也。鄭氏曰:「如墉、如櫛,言積之高大且相比近也。一族同時納穀,親親也。百室者,出必共洫間而耕,入必共族中而居也。」愚按:第六節言收穫之多而齊也。
百室盈止,婦子寧止。
盈,滿。寧,安也。李迂仲曰:「百室既盈,婦子於是寧。蓋終歲勤動不得安寧,今農事已畢,故各享其樂也。」愚按:第七節言共樂豐稔也。
殺時犉如純反牡,有捄音求其角葉盧穀反。以似以續,續古之人無韻,未詳。
黃牛黑唇曰犉。捄,曲貌。續,謂續先祖以奉祭祀[85]。蘇氏曰:「『以似以續』,興來歲繼往歲也。『續古之人』,庶幾不替其先也。」愚按:篇末言田事畢而以祭祀也。其曰「續古之人」,亦上篇「振古如茲」之意。
《良耜》一章,二十三句。
或疑《思文》《臣工》《噫嘻》《豐年》《載芟》《良耜》等篇,即所謂《豳頌》者。其詳見於《豳風》及《大田》篇之末,亦未知其是否也。蘇氏曰:「聖人之為詩,道其耕耨播種之勤,而述其終歲倉廩豐實、婦子喜樂之際,以感動其意。夫詩之可以興者,所以感發人之善誌也。先言勤勞,後言逸樂,使勤者可以自忘其勞,而怠者亦知以自奮也。」
《序》:「秋報社稷也。」
兩篇未見其有祈報之異。胡庭芳曰:「此二詩誠不見其祈報之異,不過閔其耕種之勞,敘其饋餉之情,論其黍稷茂盛收穫之福。或為酒醴以祀祖妣,而為邦家胡考之光寧;或百室盈,婦子寧,殺犉牡,以嗣以續,此皆田家勤勞安逸之事,而非告神之樂歌也。豈與《七月》《楚茨》《信南山》《甫田》《大田》等詩同一,歌詠其事以寓其鼓舞神化之道,而堅其樂事赴功之心也邪?若拘拘於祈報,則感發之意微矣。」愚按:此與《載芟》詞意相類,但無《載芟》第一、第二、第八節之意耳。
絲衣其紑孚浮反,載弁俅俅音求。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乃代反鼎及鼒葉津之反,兕觥其觩音求,旨酒思柔。不吳音話不敖音傲,胡考之休。
賦也。絲衣,祭服也。紑,潔貌。載,戴也。弁,爵弁也,士祭於王之服。孔氏曰:「爵弁之服,玄衣纁裳,皆絲為之,故曰絲衣。《雜記》雲:『士弁而祭於公,冠而祭於己[86]。』」《士冠禮》注雲[87]:「爵弁,其色赤而微黑,如爵頭然。」曹氏曰:「餘皆用布,惟冕與爵弁服用絲。大夫以上祭服謂之冕,士祭服謂之弁。其首服弁則衣用絲[88],故知絲衣為助祭之服也。」俅俅,恭順貌。孔氏曰:「人貌恭順。」基,門塾之基。愚按:門側之堂謂之塾,蓋門之內外夾其東西皆有塾。一門凡四塾,外兩塾南向,內兩塾北向。謂之堂則宜有基,此詩所指則內塾之基也。鼐,大鼎。鼒,小鼎也。思,語辭。柔,和也。吳,譁也。李迂仲曰:「大聲也。」○此亦祭而飲酒之詩。言此服絲衣爵弁之人,升門堂,視壺濯籩豆之屬,降往於基,告濯具。又視牲,從羊至牛,反告充。已,乃舉鼎冪告潔,禮之次也。又能謹其威儀,不諠譁,不怠敖,故能得夀考之福。愚按:《儀禮》士之祭,前祭一日夕時,主人及賓皆入,分立堂下東西。宗人升自西階,視壺濯於堂上東序,視豆籩鉶於房東,視幾席及敦於西廂。反降而告祭器之灌溉、幾席之備具,於是賓主皆出,即位於門東西。鼎在門外北麵,北上;牲在鼎西,南北首,東足,東上。宗人往視牲,反位告其充肥,遂舉冪告鼎之潔。其禮亦若此詩之次也[89]。孔氏曰:「堂基,但言所往之處。牛羊,但言所視之物,互相足也[90]。」段氏曰:「告濯具,省器也;告充,省牲也;告潔,省饌也。」王介甫曰:「『自羊徂牛』,先小後大也;『鼐鼎及鼒』,先大後小也。先後反覆展視,所以致勤敬也。」李迂仲曰:「上五句,未祭之先,整潔謹重如此[91];下四句,既祭之後,敬謹如此。則祭時謹敬可知矣[92]。」輔氏曰:「第一、二句言其衣冠鮮潔而整肅也,三、四、五句言其行禮順習而有序也,六、七句言其酒器如式而酒味和旨也,八、九句言其威儀敬靜而謹飭也。如是則宜乎得夀考之福矣。玩此一詩,真可盡也。」
《絲衣》一章,九句。
此詩或紑、俅、牛、觩、柔、休並葉基韻,或基、鼒並葉紑韻。
《序》:「繹賓屍也。高子曰:『靈星之屍也。』」
《序》誤,高子尤誤。蘇氏曰:「《絲衣》本宗廟之詩,其曰『靈星』失矣。」
於音烏鑠式灼反王師[93],遵養時晦。時純熙矣,是用大介。我龍受之,蹻蹻居表反王之造葉徂候反[94]。載用有嗣葉音祠,實維爾公允師。
賦也。於,歎辭。鑠,盛。遵,循。熙,光。介,甲也,所謂「一戎衣」也。龍,寵也。蹻蹻,武貌。造,為。載,則。公,事。允,信也。○此亦頌武王之詩。言其初有於鑠之師而不用,退自循養,與時皆晦。既純光矣,然後一戎衣而天下大定。後人於是寵而受此蹻蹻然王者之功。歐陽子曰[95]:「成王寵受之者,蹻蹻然武功,武王之所為也。」其所以嗣之者,亦維武王之事是師爾。輔氏曰:「此詩頌武王之武功,言其初雖有甚盛之師,而退自循養,與時俱晦,不見其有跡。直至時節到來,既純光矣,然後一著戎衣而天下翕然大定,此其所以為武王之武也。後王於是寵而受此蹻蹻然之武功,其所以嗣之者,亦惟武王之事是師可也。不先時而動,不後時而靡,君之用武也能如是,是亦武王也已。」
《酌》一章,八句。
酌,即勺也。《內則》「十三舞勺」,即以此詩為節而舞也。何氏曰:「勺,籥也。舞籥,文舞也。孔氏雲:『籥舞不用兵器,以其尚幼[96],故習小舞也。』」賈氏雲:「詩為樂章,與舞人為節,故以詩為舞也。」《儀禮·燕禮》曰:「若舞則《勺》。」注曰:「《勺》,《頌》篇也。萬舞而奏之,所以勸有功也。」然此詩與《賚》《般》皆不用詩中字名篇,蘇氏曰:「方其不可而遵養時晦,見其可而後為之,此所以為『酌』也。」嚴氏曰:「初則遵養,繼則蹻蹻,酌其時,措之宜也。」疑取樂節之名,如曰《武宿夜》雲爾。《禮記》曰:「舞莫重於《武宿夜》。」注雲:「武曲名。」正義雲:「武王至商郊,停止宿夜,士卒皆歡樂歌舞以待旦,故名焉。」
《序》:「告成大武也。言能酌先祖之道以養天下也。」
詩中無「酌」字,未見酌先祖之道以養天下之意。嚴氏曰[97]:「詩中言遵養,非謂養天下也。」
綏萬邦,婁力注反豐年,天命匪解佳賣反。桓桓武王,保有厥士。於以四方,克定厥家。於音烏昭於天,皇以間之。
賦也。綏,安也。桓桓,武貌。大軍之後,必有凶年。而武王克商,則除害以安天下,故屢獲豐年之祥。《傳》所謂「周饑,克殷而年豐」是也。王介甫曰:「師之所處,荊棘生焉。《桓》,武誌也;而曰『屢豐年』,則其為武誌也異乎人之武誌矣。」李迂仲曰:「武王用兵,為天下除害,故能召和氣也。《左傳》僖公十九年衛大旱,寧莊子曰:『昔周饑,克殷而年豐。』」然天命之於周,久而不厭也。故此桓桓之武王,保有其士,而用之於四方。曹氏曰:「今年豐婁應,則天之眷佑有周固匪解矣。然武王之所以致此者,由得士以為之用也。」以定其家,其德上昭於天也。「間」字之義未詳。《傳》曰:「間,代也。」言君天下以代商也。嚴氏曰:「《多方》雲:『有邦間之。』」此亦頌武王之功。輔氏曰:「『綏萬邦』者,武王之本誌也;『屢豐年』者,上天之嘉應也。有是誌則有是應,先天而天弗違也。『天命匪解』者,天命之無厭也;『桓桓武王』者,武王之無怠也[98]。天命之無厭,乃武王之無怠也,後天而奉天時也。天與武王[99],不間毫髪。『保有厥士,於以四方,克定厥家』,此武王之武所成就也。是以其德上昭於天,而君天下以代乎商也。」
《桓》一章,九句。
《春秋傳》以此為《大武》之六章,則今之篇次蓋已失其舊矣。又篇內已有武王之謚,則其謂武王時作者[100],亦誤也。嚴氏曰:「《解頤新語》雲:『武王有其事,成王製作,於是作詩歌其事,以告於武王耳。』」《序》以為講武類禡之詩,豈後世取其義而用之於其事也歟?
《序》:「講武類禡也。《桓》,武誌也。」嚴氏曰:「《解頤新語》雲:『講武而類乎上帝,禡於所征之地,皆師祭也。謂之武誌,蓋發明武王將出征而講武類禡也。』」孔氏曰:「作講武類禡之樂歌也。禡,祭造軍法者,其神蚩尤,或曰黃帝。禡,《周禮》作『貉』,又或為『貊』字[101],古今異也。」
文王既勤止,我應受之。敷時繹思,我徂維求定,時周之命,於音烏繹思。
賦也。應,當也。敷,布。時,是也。繹,尋繹也。於,嘆辭。繹思,尋繹而思念也。○此頌文武之功,而言其大封功臣之意也。言文王之勤勞天下至矣,其子孫受而有之,然而不敢專也。布此文王功德之在人而可繹思者,以賚有功,而往求天下之安定。王介甫曰:「大賚善人,封建以為諸侯,與共天下,則所以求天下之定也。」又以為凡此皆周之命,而非復商之舊矣。遂嘆美之,欲諸臣受封賞者繹思文王之德而不忘也。輔氏曰:「武王之封賞功臣,人見其為武王之恩也.自武王之心言之,乃是文王功德之在人心而可思繹者耳,非己之恩也。以是而往求天下之安定,則庶乎其可矣。然則受其封賞者,又可以不思繹文王之德哉?『時周之命』,《集傳》以為凡此皆周之命,而非復商之舊者,是矣。此又提起來説,以興起人心也。大封功臣於廟而歌此詩,其言隻止於此,而都不及車服錫予之物,蓋以是為重而不以物為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