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頌閔子小子之什四之三(1 / 3)

>A<~�閔予小子,遭家不造葉徂候反,嬛嬛其傾反在疚音救。於音烏乎音呼皇考葉祛候反[64],永世克孝葉呼候反!

賦也。成王免喪,始朝於先王之廟而作此詩也。閔,病也。予小子,成王自稱也。造,成也。嬛,與煢同,無所依怙之意。疚,哀病也。匡衡曰:「『煢煢在疚』,言成王喪畢思慕,意氣未能平也。蓋所以就文武之業,崇大化之本也。」李迂仲曰:「嬛,與『哀此煢獨』之義同。嬛,孤獨也。《左傳》亦有『在疚』之文,亦是居喪之稱也。王雖朝於廟,然去喪未甚遠,故猶以死喪為言。」皇考,武王也,歎武王之終身能孝也。愚按:此釋經文第四、第五句。輔氏曰:「周至成王之時,可謂成矣。而曰『遭家不造』者,王業雖成,天下雖治,而成王之心常若未成、未治也。如此,然後能保其成,若自謂已成、已治,則殆矣。匡衡可謂善説詩也。喪畢思慕,所以釋「煢煢」字;意氣未能平,所以釋「在疚」字。蓋所以就文武之業,崇大化之本,則又以言其效驗也。惟成王之能如此,所以知武王之所以繼誌述事者,為終身能孝也。」

念茲皇祖,陟降庭葉去聲止。維予小子,夙夜敬止。

皇祖,文王也。承上文言武王之孝,思念文王,常若見其陟降於庭,猶所謂見堯於墻、見堯於羮也。《後漢書》:「李固曰:『堯沒,舜仰慕三年,坐則見堯於墻,食則見堯於羮。』」《楚辭》雲[65]:「三公揖讓[66],登降堂隻音紙」,與此文勢正相似。而匡衡引此句,顔注亦雲:「若神明臨其朝廷」是也[67]。匡衡時未行毛説,顔監又精史學,而不梏於專經之陋,故其言獨得經之本旨也。餘舊讀詩而愛顔説,然尚疑其無據,及讀《楚詞》乃有「登降堂隻」之文,於是益信「陟降庭止」之為古語也。愚按:《大招》曰:「三公穆穆,登降堂隻。」其言三公登降堂,正猶此言皇祖陟降庭,其言「隻」為語已詞,正猶此言「止」也。但《集傳》所引「揖讓」二字,彼文正作「穆穆」,則此或傳寫之誤耳。

於乎二字同上皇王,繼序思不忘。

皇王,兼指文武也。承上文言我之所以夙夜敬止者,思繼此序而不忘耳。李迂仲曰:「武王能以念茲皇祖為孝,則成王亦當以思繼祖考為孝。」愚按:成王因見於廟,對越祖考,惻然自念而嘆,既曰「於乎皇考」,又曰「於乎皇王」,所感之意深矣。

《閔予小子》一章,十一句。陳夀翁曰:「思親而見其如在者,此人子終身慕親之孝,當親歿而愈篤者也。《記》曰:『致愛則存,致慤則著,著存不忘乎心,夫安得不敬乎?』惟武王之孝於文王者有此心,故成王之孝於武王者,亦惟致敬以不忘乎此心。此武之逹孝所以上無愧於文王,而下可示法於成王也。」

此成王除喪朝廟所作,疑後世遂以為嗣王朝廟之樂。後三篇放此。愚按:此篇及《訪落》《敬之》《小毖》四詩,詞意相表裏,如雲「遭家不造」、「率時昭考」、「未堪家多難」,及懲創管蔡之事,皆可驗其為成王之詩。而《小序》於四詩皆泛言嗣王,故又疑其後為嗣王朝廟通用之樂歌也。

《序》:「嗣王朝於廟也。」愚按:朱子《辨説》,見《小毖·序》下。

訪予落止,率時昭考。於音烏乎音呼悠哉,朕未有艾五蓋反[68]。將予就之,繼猶判渙。維予小子,未堪家多難乃旦反。紹庭上下,陟降厥家。休矣皇考,以保明其身。

賦也。訪,問。落,始。曹氏曰:「凡宮室始成則落之,故以落為始。」悠,遠也。艾,如「夜未艾」之艾。判,分。渙,散。保,安。明,顯也。王介甫曰:「保安則無危亡之憂,明顯則無昏塞之患。」○成王既朝於廟,因作此詩,以道延訪羣臣之意。言我將謀之於始,以循我昭考武王之道。然而其道遠矣,予不能及也。將使予勉強以就之,而所以繼之者,猶恐其判渙而不合也。則亦繼其上下於庭,陟降於家,庶幾賴皇考之休,有以保明吾身而已矣。輔氏曰:「延訪羣臣,所以盡下情;『率時昭考』,所以守家法,二者相資。盡下情而不守家法,則內無主;守家法而不盡下情,則外無助。『於乎悠哉,朕未有艾』,又歎武王之道甚遠而恐,在我有所不能及也。味此意,則成王固已默識夫武王之道,若不曾用工夫,則便以為易矣,豈識此味哉?『將予就之,繼猶判渙』,言將使我勉強以就之,猶恐其力量不足,意思不能接續,或至於判渙,不能收拾聚蓄其道於我之一身也。於是又歎,以為予乃幼衝小子,未能任國家之多難。此蓋指武庚之事而言,則亦當繼紹武王內外所行之事。上下於庭,指其外事也;陟降於家,指其內事也。庶幾賴武王之休,以保安明顯我之身而已。」李迂仲曰:「自『訪予落止』至『繼猶判渙』,皆是仰先王之盛德,嘆眇躬之涼薄,苦前哲之高遠也。」胡庭芳曰:「自『繼猶判渙』而上,猶有『皇皇如有求而弗獲』之意。自『維予小子』而下,則『焄蒿悽愴如或見之』也。其曰『訪予落止,率時昭考』,此如有所求也。『於乎悠哉,朕未有艾』,歎其道之遠而未有所止也,將道在是而可就矣,乃倏爾分判渙散而靡有可就者焉。於是歎曰『維予小子,未堪家多難』,將何以淑其後乎?姑上下以紹於庭除之間,乃若陟降於厥家焉。是則皇考休美之道,初若可就而倏判渙者,今則焄蒿悽愴若或見之,果足以保明吾之身矣。誦其詩,想其形容,成王之思慕皇考,爰繼爰述,何其微婉懇切,反覆曲盡,有無窮之嘆詠也哉!」

《訪落》一章,十二句。

説同上篇。陳夀翁曰:「武王之道,若悠遠而難繼。而武王之上下於庭、陟降於家者,其跡未遠,則近而可繼。成王紹武王之上下陟降於家庭者,是即武王念文王而見其陟降於庭者也。如此之『紹庭上下,陟降厥家』者,豈不由於前詩之『夙夜敬止』、『繼序思不忘』哉?維其能敬以思繼武王,念文王之心,所以能以武王之如見文王於庭者,而紹武王於家庭也。二詩語意相照應如此。」蘇氏曰:「上篇言將繼其祖考之詩也,《訪落》謀所以繼之之詩也。」黃實夫曰:「上篇言『陟降庭止』,而此言『紹庭上下,陟降厥家』;上篇言『繼序思不忘』,而此言『休矣皇考,以保明其身』,皆是一時所作。」李迂仲曰:「人君者,天下之本也;始即位臨政者,又人君之本也。故伊尹告太甲以『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德』[69],召公亦曰『王乃初服』,此《訪落》所由作也。」愚按:夫子稱武王善繼誌述事,而以為踐其位,行其禮,奏其樂,事死如生,事亡如存,固可見武王之達孝矣,即前篇所謂「永世克孝」者也。成王之繼武王,而曰「繼序思不忘」,曰「繼猶判渙」,曰「紹庭上下」,無非繼述之心,其孝可謂不匱矣。

《序》:「嗣王謀於廟也。」愚按:朱子《辨説》,見《小毖·序》。下篇同。

敬之敬之,天維顯思葉新夷反,命不易以豉反哉葉將黎反[70]!無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監在茲葉津之反。

賦也。顯,明也。思,語辭也。士,事也。○成王受羣臣之戒而述其言曰:敬之哉,敬之哉!天道甚明,其命不易保也。嚴氏曰:「敬而又敬者,誠之不已也。蓋以天道甚明,禍福不爽,故予奪無常,其命難保也。」李迂仲曰:「善則福之,淫則禍之,栽者培之,傾者覆之,未有善而不獲福,未有惡而不獲禍。天之道,蓋顯矣。故其命靡常,所以為不易也。」無謂其高而不吾察,當知其聰明明畏,常若陟降於吾之所為而無日不臨監於此者,不可以不敬也。輔氏曰:「毋不敬,可以對越上帝。天道之明,命不易保,唯敬則能對越之。若曰高高在上,則便是不敬。不敬,則自絶於天矣。常敬,則見其陟降於己所為之事,日監在茲也。『陟降厥士』,即所謂『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遊衍』也。」

維予小子葉奬履反[71],不聰敬止。日就月將,學有緝熙於光明葉謨郎反。佛符弗反,又音弼時仔音茲肩,示我顯德行下孟反,葉戶郎反。

將,進也。日就月將,是日成月長。就,成也。將,大也。佛、弼通。鄭氏曰:「輔也。」嚴氏曰:「輔謂之弼者,言正救其失,不專順從之也。《學記》雲:『其求之也佛。』佛,不順也,猶《孟子》所謂『法家佛士』也。」仔肩,任也。嚴氏曰:「仔肩為負荷之意,故為任。」○此乃自為答之之言曰[72]:我不聰而未能敬也,然願學焉,庶幾日有所就,月有所進,續而明之,以至於光明。又賴羣臣輔助我所負荷之任,而示我以顯明之德行,則庶乎其可及爾。輔氏曰:「不聰,知有所不及之事;不敬,行有所未至之事。日就,就事上言;月將,就大本上言。成王自知其知與行皆有所未至,故欲勉學問,庶幾日於事上有所就,月於本上有所將,繼續不已,以至於光明。又賴羣臣助我所任之事,而示我以顯明之德行,則庶乎其可及耳。『日就月將,學有緝熙於光明』,所以自責於己;『佛時仔肩,示我顯德行』,所以外資於人。責於己者盡,資於人者廣,則《大學》明明德以至於平天下之事,庶乎其可及矣。故先生嘗語學者曰:『詩中說得「學有緝熙於光明」,此句最好。蓋心地本自光明,隻被利欲昏了。今所以為學者要令其光明處轉光明,所以下「緝熙」,緝如緝麻之緝,連緝不已之意,熙則訓明字。心地光明,則此事有此理,此物有此理,自然見得。且如人心未嘗不見明,見他人做得是便道是,做得不是便道不是,何嘗不光明,隻是才明便昏了。』」

《敬之》一章,十二句。陳夀翁曰:「成王以天之當敬者,臣之忠也;答羣臣以未能敬者,君之謙也。憂其未能敬,而內為學於己,外求助於臣,是即求所以盡此敬也。學求造於光明,而臣復示我以德之顯明,則天不在高高在上之天,而在吾心之天矣。其為敬天,孰大於是?」胡庭芳曰:「此篇成王自戒,並戒羣臣以求助之作也。成王知我有顯道,命之難諶,不可不致其敬也。故曰:敬之敬之,天惟顯思,命每靡常而匪易也,無曰高高在上,其實陟降於所為之事,而日監在茲也。今予小子雖非有聰明之資,然而自知所敬,日就月將以勉勉於學,求以緝熙於光明爾。衆士其輔弼我,示我以顯然之德行,庶幾其可以體而行,以為迓續天命之本也。」

《序》:「羣臣進戒嗣王也。」胡庭芳曰:「詩中不見得是羣臣進戒嗣王,自『維予小子』以下,則嗣王先自述,而後求羣臣之助也。《序》説恐亦誤矣。」

予其懲直升反,而毖後患。莫予荓普經反蜂,自求辛螫施隻反。肇允彼桃蟲,拚芳煩反飛維鳥。未堪家多難乃旦反,予又集於蓼音了。

賦也。懲,有所傷而知戒也。毖,慎。荓,使也。蜂,小物而有毒。王介甫曰:「蜂善辛螫。」肇,始。允,信也。桃蟲,鷦鷯,小鳥也。拚,飛貌。鳥,大鳥也。鷦鷯之雛化而為鵰,故古語曰:「鷦鷯生鵰。」言始小而終大也。陸農師曰:「《說苑》雲:『鷦鷯巢於葦苕,繫之以髪,其巢至精密,以麻紩之,如刺襪然,故一名襪雀,其化輒為鵰。』」蓼,辛苦之物也。○此亦《訪落》之意。成王自言:予何所懲而謹後患乎?荓蜂而得辛螫,信桃蟲而不知其能為大鳥[73]。此其所當懲者,蓋指管、蔡之事也。蘇氏曰:「成王始信管、蔡而疑周公,既而悟其姦,故曰予其懲而謹後患也。」○蜂不可使而使之,則是自求辛螫矣。始信其為桃蟲,及其拚飛則維鳥矣。以比信二叔,則其禍如此也。愚按:朱子以此詩作於成王免喪之際,則是武王崩後之三年也。按《書》曰「周公位塚宰,正百工,羣叔流言」,則是武王方崩,流言即興,周公避而居東。二年之秋,天有雷風之變,於是王迎公歸。明年免喪朝廟,而此四詩繼作,故此篇深懲管、蔡之事也。然我方幼沖,未堪多難,而又集於辛苦之地,羣臣奈何捨我而弗助哉?

《小毖》一章,八句。

蘇氏曰:「《小毖》者,謹之於小也。謹之於小,則大患無由至矣。」愚按:謹之於小者,即謹之於始也,即所謂《訪落》之意也。謹之於始,不以蜂為小而使之,則其後無辛螫之患矣。不信其為桃蟲之小,則其後無翻飛大鳥之患矣。名篇者特於「毖」字上加一「小」字,其意深矣。

《序》:「嗣王求助也。」

此四篇一時之詩,《序》但各以其意為説,不能究其本末也。

載芟載柞側百反,葉疾各反,其耕澤澤音釋,葉徒洛反。

賦也。除草曰芟,除木曰柞。《秋官》「柞氏掌攻草木」是也。曹氏曰:「《秋官》:『薙氏掌殺草,秋繩而芟之。』是除草曰芟。」薙音弟。繩音孕。含實曰繩。澤澤,解上聲散也。《釋文》曰[74]:「土解也。」嚴氏曰:「專言新墾之田者,其用力尤難故也。」愚按:第一節言墾土也。

千耦其耘,徂隰徂畛音真。

耘,去苗間草也。愚按:朱子《初解》嘗從《鄭箋》,以耘為除根株,蓋除草木之根株也。今此《傳》改為去苗間草,然以下文之次序觀之,恐此句未遽説耘苗也。故曹氏以為反土之後,草木根株有芟柞不盡者,則復耘之也。隰,為田之處也。嚴氏曰:「下濕曰隰。」畛,田畔也。某氏曰:「千,言其多也。耦,言並行也。或徂隰,或徂畛,言耕夫遍野,無曠土也。」愚按:第二節言治田也。

侯主侯伯,侯亞侯旅,侯彊侯以。有嗿他感反其饁於輒反,思媚其婦,有依其士與以葉[75]。有略其耜葉養裏反,俶載南畝葉滿委反。

主,家長也。伯,長子也。亞,仲叔也。李迂仲曰:「亞,伯之次也。」旅,衆子弟也。彊,民之有餘力而來助者,《遂人》所謂「以彊予與任甿氓」者也。孔氏曰:「謂其人強壯,治一夫之田有餘力,能佐助他事者也。」能左右之曰以,《太宰》所謂「閒閑民」,轉移執事者,鄭氏曰:「閒民,謂無事業者,轉移為人執事。」若今時傭力之人,隨主人所左右者也。嚴氏曰:「言衆力競勸,無遊民也。」嗿,衆飲食聲也。媚,順。依,愛。士,夫也。言餉婦與耕夫相慰勞去聲也。李迂仲曰:「婦人行饁,夫則順其婦,婦亦依其夫也[76]。」曹氏曰:「士不辭耕稼之勞而知愛其婦,婦不憚饁餉之煩而知依其夫,有和樂之風焉。」嚴氏曰:「夫耕婦饁,驩然相愛,見治世之氣象焉。」略,利。曹氏曰:「耜,耒首斵木為之[77],利則入土也深[78]。」俶,始。載,事也。曹氏曰:「前曰『其畊澤澤』,初反土也;今曰『俶載南畝』,則將重矣。」愚按:第三節言男女長幼齊力於始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