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頌臣工之什四之二(1 / 3)

嗟嗟臣工,敬爾在公。王釐力之反爾成,來谘來茹如預反。

賦也。嗟嗟,重歎以深敕之也。臣工,羣臣百官也。公,公家也。釐,賜也。成,成法也。茹,度也。○此戒農官之詩。先言王有成法以賜女,女當來谘度也。輔氏曰:「命他官皆無詩,而特命農官則有詩者,想是周人以開國,故成王、周公特作詩以戒飭之,以重其事也。蓋周家當時每事皆有成法布在天下,況於後稷教民稼穡之事乎?羣臣百官或有所不知,故俟之來谘來度也。」

嗟嗟保介,維莫音慕之春。亦又何求?如何新畬音餘?於音烏皇來牟,將受厥明。明昭上帝,迄用康年。命我衆人,庤持恥反乃錢子淺反鎛音博,奄觀銍珍栗反艾音刈。

保介,見《月令》《呂覽》,愚按:《呂覽》,即《呂氏春秋》。《月令》亦《呂氏春秋》十二紀之首也。其説不同,然皆為籍田而言,蓋農官之副也。鄭氏據《月令》「天子親載耒耜,措之於參保介之禦間」,以為車右被甲持兵,故曰保介。今按:《呂氏春秋》亦有此文,但「參」字在「於」字上。高誘注雲:「保介,副也。」鄭説迂晦,不若高誘之明白也。輔氏曰:「保介,助王耕籍田者。介有副意,故以為農官之副。」莫春,鬥柄建辰,夏正之三月也。畬,三歲田也。曹氏曰:「凡田一歲曰菑,初反草也;二歲曰新田,始為田也;三歲曰畬,乃成熟也。」於皇,嘆美之詞。來、牟,麥也。明,上帝之明賜也,言麥將熟也。迄,至也。康年,猶豐年也。衆人,甸徒也。愚按:《周禮》「甸師下士二人,府一人,史二人,胥三十人,徒三百人。甸師掌帥其屬而耕耨王籍」,意此詩所謂臣工即甸師也,故但深敕之以成法,而不明戒之以事。所謂保介者,即府吏之屬也[38],故亦深敕之以農事,而又不使親其勞。所謂衆人,則甸徒三百人也,故使之具農器以親耕穫也。然則此詩為籍田而作歟?庤,具也[39]。錢,銚挑。鎛,鉏。皆田器也。銍,穫禾短鎌也。孔氏曰:「鎛,耨也,柄長尺,其耨六寸,所以入苗間。《管子》曰:『一農之事,必有一銍一耨一銚,然後成農。』三者皆田器也。」艾,穫也。○此乃言所戒之事。言三月則當治其新畬矣,今如何哉?嚴氏曰:「新墾之田,用力尤難,故首問之。」輔氏曰:「維暮之春,亦又何求?戒之使及時務農也。又問所治之新畬,今如何?新田則費工多,故舉新而該舊也。」然麥已將熟,則可以受上帝之明賜。而此明詔之上帝,又將賜我新畬以豐年也[40]。於是命甸徒具農器,以治其新畬,而又將忽見其收成也。李迂仲曰:「惟能庤乃錢鎛,乃能有銍艾之望也。」王介甫曰:「治其事於前,則收其功於後,不可不勉也。」

《臣工》一章,十五句。劉辰翁曰:「『嗟嗟臣工』至『來谘來茹』,未有所言也。至『嗟嗟保介』,則進其從者而與之言,亦惟閔其農事而已。能知民事艱難而問之曰:如何新?如何畬?其下則又述其相與贊喜勞勸之意焉。」嚴氏曰:「既嗟嘆而告臣工,又嗟嘆而戒保介,皆以重農之意告之也。」

《序》:「諸侯助祭,遣於廟也。」

《序》誤。孔氏曰:「《頌》雖告神為主,但天下太平,歌頌君德,亦有非祭祀者。《臣工》《噫嘻》《有客》《振鷺》皆不論神明之事,是頌體不一,不必皆是告神明也。」

噫嘻成王,既昭假音格爾。率時農夫,播厥百穀。駿發爾私音峻[41],終三十裏;亦服爾耕,十千維耦葉音擬。

賦也。噫嘻,亦歎詞也。昭,明。假,格也。爾,田官也。時,是。駿,大。發,耕也。私,私田也。三十裏,萬夫之地,四旁有川,內方三十三裏有奇[42]。言三十裏舉成數也。《周禮·遂人》曰:「夫間有遂,萬夫有川。」孔氏曰:「一夫百畝,方百步,積萬夫方之,是廣長各百夫,以百乘百是萬也。夫有百步,三夫為一裏,則百夫為三十三裏餘百步,即三分裏之一,為小半裏也。」耦,二人並耕也。○此連上篇,亦戒農官之詞。昭假爾,猶言「格汝衆庶」。蓋成王始置田官,而嘗戒命之也:爾當率是農夫,播其百穀,使之大發其私田,皆服其耕事,萬人為耦而並耕也。蓋耕本以二人為耦,今合一川之衆為言,故雲萬人畢出,並力齊心,如合一耦也。胡庭芳曰:「『十千維耦』者,蓋萬夫合耦而耕,實五千耦耳。五千耦而並力齊心,如一耦也。」此必鄉遂之官,司稼之屬其職以萬夫為界者。溝洫用貢法,無公田,故皆謂之私。陳安卿曰:「周製國中鄉遂之地,用貢法,田不井授,但為溝洫。一夫受田百畝,與同溝之人通力合作,計畝均收,大率十而賦其一。」趙氏曰:「陳器之雲:『鄉遂用貢法,《周禮·遂人》是也。』按《遂人》雲:『百夫有洫,十夫有溝。』竊意鄉遂之地,在近郊遠郊之間,六軍之所從出,必是平原廣野,可畫為萬夫之田,有溝有洫,又有途路也。」蘇氏曰:「民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而君曰『駿發爾私,終三十裏』,其上下之間交相忠愛如此。」

《噫嘻》一章,八句。歐陽子曰:「此是康王以後之詩。」輔氏曰:「《臣工》是成王戒農官之辭,《噫嘻》疑是康王戒農官之辭。『既昭格爾』,言昔時成王嘗進爾農官而戒命之矣。三『爾』字,皆指農官而言。其職既以萬夫為界,則萬夫之發私田、服耕事,皆農官之己事也。」

《序》:「春夏祈穀於上帝也。」

《序》誤。

振鷺於飛,於彼西雝。我客戾止,亦有斯容。

賦也。振,羣飛貌。鷺,白鳥。雝,澤也。王氏曰:「辟雝有水,鷺所集也。在西郊,故曰西雝。」客,謂二王之後。夏之後杞,商之後宋,於周為客,天子有事膰焉,有喪拜焉者也。孔氏曰:「客者,敵主之言。先代之後,時王偏所尊敬,特謂之客也。」又曰:「《史記·杞世家》雲:『武王求禹後,得東樓公,封於杞。』其殷後則初封武庚,後以叛而誅之,更封微子於宋。」李迂仲曰:「『我客』雲者,不純臣待之,如所謂『虞賓在位』、『作賓王家』也。」○此二王之後來助祭之詩。言鷺飛於西雝之水,而我客來助祭者,其容貌脩整,亦如鷺之潔白也。嚴氏曰:「振振然,羣飛之鷺集於西郊辟雝之澤,其羽毛潔白,容止舒閒可觀也。杞、宋之君,皆來助祭於此,亦有此容也。」或曰:興也。

在彼無惡烏路反,在此無斁葉丁故反。庶幾夙夜葉羊茹反,以永終譽。

彼,其國也。在國無惡之者,在此無厭之者,如是則庶幾其能夙夜,以永終此譽矣。李迂仲曰:「庶幾、終譽,此所謂愛人以德也。成王告微子曰『與國鹹休,永世無窮』,又曰『俾我有周無斁』,皆此意也。」陳氏曰:「在彼不以我革其命而有惡於我,知天命無常,惟德是與,其心服也。在我不以彼墜其命而有厭於彼,崇德象賢,統承先王,忠厚之至也。」輔氏曰:「在彼無惡,其心公也;在此無斁,其心厚也。公則順天,厚則盡道,必如是然後可以夙夜,以永終此譽也。尊之曰客,又以鷺比,所謂譽也。庶幾,不敢必之辭也。夙夜,無或息之意也。永,長也。終,竟也。」愚按:所引陳説「在彼無惡」之意,與上文傳意微異,故朱子《初解》舊本於此説之下,有「亦通」二字。

《振鷺》一章,八句。李迂仲曰:「杞、宋,天子後也。其禮加於諸侯,故特為此詩也。」葉賀孫問:「《振鷺》詩不是正祭之樂歌,乃獻助祭之臣,未審如何?」曰:「看此文意,都無告神之語[43],恐是獻助祭之臣。古者祭祀每一受胙,主與賓、屍皆有獻酬之禮。既畢,然後亞獻。至獻畢,復受胙。如此禮意甚好,有接續意思,到唐時尚然。今併受胙於諸獻既畢之後,主與賓意思皆隔了。古者一祭之中,所以多事。」曹氏曰:「必存二代之後者,所以尊其先世。受命之君,俾承祀而不廢,且示天下公器,又使時君常以覆車為鑒耳。」

《序》:「二王之後來助祭之樂歌也。」濮氏曰:「疑此微子來朝始至而王燕勞之,工所奏之樂歌也。《序》言二王之後,習於傳聞,亦不見其來助祭之意。」

豐年多黍多稌音杜,亦有高廩力錦反,萬億及秭谘履反。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降福孔皆葉舉裏反。

賦也。稌,稻也。黍宜高燥而寒,稌宜下濕而暑。黍稌皆熟,則百穀無不熟矣。李迂仲曰:「稌,粳也。《職方氏》謂雍、冀高燥,其穀宜黍;荊、揚下濕,其穀宜稻。是黍利高燥,稌利下濕也。豐年之時,或高或下,無所不熟。」亦,助語辭。數萬至萬曰億,數億至億曰秭。烝,進。畀,予。洽,備。皆,徧也。○此秋冬報賽田事之樂歌,蓋祀田祖、先農、方社之屬也。胡庭芳曰:「按濮氏謂此年穀始登而薦宗廟之樂歌,豈非以其有『烝畀祖妣』之辭歟?」愚按:《序》以《噫嘻》為春夏祈,此詩為秋冬報,《載芟》為春祈,《良耜》為秋報。朱子《初解》皆用其説,今此《集傳》乃其改本。於彼三詩《傳》文及《序説》既皆不取《小序》,獨此篇於《序説》亦謂其誤,而《傳》猶用《序》意者,豈後來所改有未盡歟?然得濮氏、胡氏之説,亦足以補之矣。言其收入之多,至於可以供祭祀、備百禮,而神降之福,將甚徧也。嚴氏曰:「有此黍稷之多,以之為清酒,以之為醴齊,進與先祖先妣而祭祀之,所以會合其事神之衆禮。百物皆所以為禮,而行禮以酒為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