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直到“楓樹事件”發生,徐悲鴻與孫多慈之間的感情雖然已超越了一般的師生之情,但是對於他們雙方來說,仍是茫然而矛盾。當然,因為各自人生閱曆的深淺大為不同,其茫然和矛盾的程度還是各有著很大差別的。徐悲鴻雖然對於這份感情也時常茫然失措,但是他自己心裏很清楚的是,這種茫然失措正是在麵對一份不該產生的愛情所生出的無奈所致,所以他的心中矛盾更大;而孫多慈更多的隻是茫然—她更多的時候隻是將一直給予她種種關心和愛護的徐悲鴻當作是一位大哥哥,甚至是一位如父親般的長輩。在得知徐悲鴻喬遷之喜的消息後,孫多慈想去送一份賀禮,但送什麼好呢?她曾找自己的好友、同為中央大學同學的李家應和吳健雄商量:“先生要搬新居,我這個做學生的,總得要表示表示吧?可送什麼好呢?一般的東西,先生看不上。太招搖太顯眼了,讓師母知道了,又會不容忍。你們腦子靈活,幫我給拿個主意吧!”
沒想到她倆反而首先要孫多慈說說她與徐悲鴻到底算是什麼關係。孫多慈麵對好友老老實實地說:“我們之間的關係,絕沒有外界傳的那麼渾濁,但也絕不是一潭清水。說實在的,我自己也很矛盾,說有‘愛’,不確切,說沒有‘愛’,也是一句假話。”由此我們足可看出,直到此時孫多慈或許也並沒能分清楚遇到的和自己心裏升起的這份感情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愛情!
李家應與吳健雄覺得,既是這樣的關係,她倆都覺得這禮很難送。她們幫著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什麼結果,最終還是孫多慈自己說:“我倒是有個謀劃,自知也還算是個絕點子,但不知……”
她倆自然急忙問是什麼,孫多慈於是認真地說:“我盤算著,先生公館有這麼大的院子,送他一些楓樹苗,讓他栽在院子裏,如何?”
孫多慈的話讓李家應目瞪口呆了半天,說:“真有你的嗬,簡直太絕了!既特別又有新意。每到秋霜季節,徐大師或憑窗凝思,或庭院踱步,隻要一看見這滿樹紅葉,馬上就想到你了。而且樹會一年年長大,一年年長高,你這禮物也會一年年增值。甚至到你們,不,是我們都老了,甚至都不在人世了,你對徐悲鴻的這份心思,仍會留在這個世上!更重要的師母即便知道樹苗是別人送的禮物,也絕不會想到是你這個小丫頭,她一定隻會猜想是某個老頭。”
收到孫多慈的這份“大禮”,徐悲鴻當然很高興,但是他立即想到的也隻是“停車坐愛楓林晚”的詩句,而非“曉來誰染霜林醉”的意境,為此他還與孫多慈開玩笑地說:“你送我這禮物,是不是想讓我再去買一輛車,一輛四個輪子的能滿大街跑的車!”
其實,這三個小女人,雖然都是中央大學的高材生,甚至吳健雄日後竟成了名滿天下的物理學家,但是此時她們都低估了隻是家庭婦女的蔣碧微,甚至連徐悲鴻也低估了。其實像她這樣的女人,用張愛玲的話來說,她們絕對比多數知識女性和職業女性厲害,因為“她們日日以婚姻為她們的事業,豈能不厲害”!蔣碧微很快就知道了楓樹的來曆—那是一場愛情的陰謀,她一定要粉碎它!但是她在等待,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再選擇一種合適的方式。
蔣碧微終於等到了一個合適的機會,也選擇了一個她自己以為合適的方式,又一次取得了一場愛的保衛戰的完勝。像這樣的完勝算起來這已經是她一年多時間裏連續取得的第四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