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女人都似乎終難逃愛情一劫,聰明如張愛玲者最終也沒能逃過,張茂淵注定也一樣的在劫難逃,且她與張愛玲一樣,在愛情上似乎也總表現得“傻不經事”。
我猜想,蘇青在說張愛玲“傻不經事”時,心裏一定是很複雜的,因為此時胡蘭成已先與自己有一腿了,她當然不希望胡蘭成再去找別的女人,且還是自己的朋友;再則她也很為張愛玲捏一把汗,因為她既已領教了並抵擋不住胡蘭成這個情場老手的厲害,在她想來張愛玲無論如何更是抵擋不住的。蘇青果然不幸猜中,張愛玲果然渾然不知,興衝衝地以為撿著個天上掉下的大元寶,一頭紮進了胡蘭成的懷抱,一紮到底,最終紮得鼻青臉腫,以至差點身敗名裂。當然這是後話。
張茂淵呢,雖然也曾對張愛玲有過“至於嗎!不就是個偽政府中的小文員,你何至於如此隆重地去見”的告誡,但在張愛玲與胡蘭成結婚時,她還是讓自己最好的朋友(當然也是張愛玲的朋友)炎櫻做了伴娘,然而不久的事實是,胡蘭成給炎櫻也寫起了長長的情書。張愛玲與張茂淵對此都被蒙在鼓裏,一無所知。由此不能不說,雖然是胡蘭成太過厲害,但也可見張茂淵與張愛玲對於男女之事是遲鈍的,或者是實心眼的,不設防的,傻的。
張茂淵的感情據說最早竟發生在同性之間,對象就是張愛玲的母親黃逸凡,再後來又愛上了自己的表哥或是表弟,再後來又與一外籍混血兒發生了辦公室戀情。每一次她都一頭紮進去,以犧牲自己為前提地愛著對方,每次也總是以自己的犧牲為結局。好在她能做到並不把愛情當做生活和人生的全部,更不會將自己的衣食住行都係在男人的褲腰帶上,所以她之對待愛情:一旦遇到,就全心全意投入;一旦沒了,也不會要死要活。無論是有愛還是沒愛,她都能不慌不忙地生活,不會在失去愛時發現自己早已因投入其中而被燒糊了,成了廢物。黃逸凡似乎正是這樣的人——她為了愛情,長年提著一箱古董滿世界追逐,到頭來什麼也沒追著,隻落得個客死他鄉的悲慘結局。
張愛玲的愛情觀與張茂淵似乎一脈相承,由張胡之戀不難看出,在她看來,既是愛情,那就與別的無關;既然愛了,那也不必管別的,總之應該全心全意,實心實意。張愛玲得知胡蘭成另有新歡,去責問他,胡蘭成說:“在漢口大半年,都是小周姑娘照顧我的飲食起居,我怎麼能……”張愛玲先是怒不可遏地以不屑的口氣說:“不過是奴仆,從前我們家有十幾個圍著我轉哩!”這是典型的張愛玲風格,失敗麵前也不失傲慢,厲害!可是,傲慢過後,她的頭終於又慢慢地低下了,輕輕說:“那些照顧人的事,我又不是不會做……”那一幕,讓人真是要落淚—一個能寫出《沉香屑》的人,原本也是會當老媽子的!多麼可敬、可歎,又可憐、可悲嗬!這是為什麼嗬?當然是為了愛。因此當胡蘭成成了漢奸躲在溫州鄉下,張愛玲竟然還千裏迢迢去尋夫,當她發現胡蘭成竟然又有了別的新歡時,她並沒有高傲地轉身離去,而是還要讓胡蘭成做一道選擇題:是選擇自己還是別的女人?但胡蘭成很快就輕鬆地將皮球踢回給了她:一個全國通緝的罪犯(胡自指),一個關在牢裏(小周),你還讓我選什麼,你傻不傻嗬?張愛玲無語,然後是默默離開,然後是給這個又一次騙了她的男人寄錢。唉,是的,傻不傻嗬?真傻!張愛玲似乎隻學到了張茂淵之於愛情的真誠和執著,並沒有學到姑姑對於愛情的那種拿得起放得下,所以張愛玲最終也沒有收獲到真正的愛情果實,而張茂淵最終倒也算收獲了,盡管這收獲是那麼的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