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杭之間有吳江。”這俗話的前兩句中國可謂人所共知,隻是這最後一句知道的人會少些,因為,吳江畢竟隻是座縣城,無論是城市規模還是城市級別都不能與蘇、杭相比。但既有這樣的俗話,可想而知,這吳江一定是個好地方。
吳江市屬下有一個水鄉小鎮,名叫北厙。常聽到有人將其“厙”字讀成“庫”,可想而知它在今天的知名度並不算太高。我知道它並常去那兒,是因為那裏製作的“金字招牌”價廉物美,我寫的字常常被人拿到那裏去製作金字或銅字,有時候廠家或店家在製作的過程中為了精益求精會邀我去作些交代或指點。去得多了,便知道那裏有一座午夢堂。
今天被北厙人口頭上叫做“午夢堂”的去處,是2001年2月由該鎮鎮政府設立的一座文學陳列館,在鎮文化中心內。我曾特地去尋過,發現它門上除掛了一塊“午夢堂陳列館”的牌子外,還有一塊“黨員閱覽室”的牌子,門總鎖著,門前地上雜草已長了很高。這一切表明,這兒實際上與午夢堂並無多少關係。
真正的午夢堂原在這個鎮轄下的一個叫做葉家埭的村子裏。我曾多次想順道去葉家埭看看,但每次提起總有人阻止說:“那兒什麼也沒有了!沒什麼看頭!”其實,這是我料想到的,作為一個本來就隱於鄉村一隅的文學部落,最終又不曾走出過李、杜、蘇、辛式人物,且已過去300多年了,還會留下多少痕跡呢!能有人在鎮上建這麼一座文學陳列館已是萬般幸事了。但盡管如此,我還是想去那兒看看,不為別的,就算是去追尋一個遙遠而美麗的夢吧—曾在那塊土地上聚集著的這個中國曆史上最大的女性文學部落本身就如同一個美麗的夢幻,更何況它還與中國最偉大的文學名著《紅樓夢》或多或少有著些聯係哩。
一個秋日的午後,在處理完瑣事後,我下定了決心,排除了幹擾,並特地請上友人韓君領路和開車,終於向這個叫做葉家埭的水鄉小村走去了。韓君的老家在黎裏鎮,早年畢業於蘇州大學,因此她既算是本地人,同時也是個文化人,但路上我與她說起午夢堂,她竟然還沒我知道得多,這多少讓我感到有些詫異,看來這午夢堂真的已被今天的人們遺忘了。
然而在明末清初的文壇,午夢堂曾經是一個很響亮的名字,尤其是生活在其中的一群女性,她們更用自己的文學成就為午夢堂增添了一抹獨特的光彩,這從今天能夠看到的一些當時人留下的著作中不難看出。
著名學者詩人陳維崧在他的《婦人集》中說:
吳江葉進士(紹袁)三女,長昭齊,次蕙綢,三瓊章,俱有才調。而瓊章尤英徹,如玉山之映人,詩詞絕有思致,載《午夢堂集》中。天台泐大師序曰:分湖諸葉,葉葉交輝。中秀雙株,尤為殊麗。
著名學者詩論家沈德潛曾說:
吳江之擅詩文者尤多,而莫盛於葉氏……詩詞歌曲悉包唐宋金元之精。
著名詩論家陳廷焯在他的著名詞話《白雨齋詞話》(卷五)中,更有這樣的極高評價:
閨秀工為詞者,前則李易安,後則徐湘蘋。明末葉小鸞,較勝於朱淑真,可為李、徐之亞……(葉小鸞)詞筆哀豔,不減朱淑真,求諸明代作者,尤不易睹也。
其中所說的葉小鸞,正是午夢堂女性文學部落中的一員。除此以外,對午夢堂的文學著作和成就,或熱切介紹、或深情追述、或高度評價的名家名作還有錢謙益及其《列朝詩別裁集》、吳偉業及其《梅村詩話》、王士禛及其《池北偶談》、朱彝尊及其《靜誌居詩話》、袁枚及其《隨園詩話》、徐及其《本事詩後集》等等。而更多的文人,或感懷於其濃鬱的文學氛圍,或感傷於葉氏的淒零身世,紛紛寫詩作文以記述自己心中的無限感慨與向往,這些作品光輯錄在《分湖葉氏詩錄外編》中的就有上萬首,作者數百位之多。僅憑這些我們就不難想象,當年的這座午夢堂在中國文壇上有著怎樣的地位,而葉家埭這座小小村落,又是怎麼樣的每一條陋巷中都流淌著翰墨的芳香,每一片田野裏都生長著詩歌的莊稼,每一片樹葉上都閃耀著文章的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