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的障礙都已清除,現在,蕭鸞開始從幕後走到台前,他要實現自己最終的目標,讓自己做了很久的帝王之夢變成現實了。然而從北方傳來的一個壞消息讓蕭鸞驚出一身汗來:握有五萬重兵的豫州刺史崔慧景暗中與北魏聯絡,壽陽一線危在旦夕。
這些年來,南北雙方幾年一大仗,一年一小仗。無論是北魏還是南齊,都在淮河兩岸頻繁布兵,這一對冤家新仇舊恨,不斷累積,誰都不能容忍對方的存在,誰都想伺機吃掉對方。現在,南齊這邊朝廷更迭,內亂頻生,北魏更是虎視眈眈。在這種時刻,身為豫州刺史的崔慧景如果真與北魏暗中勾結,那就不會是一件小事了。誰都知道,壽陽是南齊北方重鎮,在戰略上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一旦這座北大門丟失,新生的南齊朝廷將處於被動局麵。
不論這消息是真是假,是可靠還是不可靠,對於正欲登上帝位的蕭鸞來說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於是,他將蕭衍召進東宮,任他為禦邊大臣,派給他五千精兵,命他即刻前往壽陽一線,名義上是為協助禦邊,實際上,是為監視崔慧景。
對於蕭衍的這一次出征,朝中人幸災樂禍者有之,冷眼觀望者也有之。以五千去PK五萬,不是癡人說夢,也是頂級笑話。更有人分析,這是蕭鸞的又一借刀殺人之計,或者讓蕭衍殺掉屬於高、武舊臣的崔慧景,或者是過河拆橋,讓崔慧景像捏死一隻臭蟲一樣捏死為他篡位立下大功的蕭衍。蕭衍的幾個弟兄再次聚到三哥的府上,然而,蕭衍的麵前仍然是那盤似乎永遠也下不完的殘棋,他仍然以冷處理的方式打發了他的那幾個熱心卻羽毛豐滿的兄弟。
隻有張弘策以始終不變的微笑坐在紋枰的另一麵,他知道,在鍾山腳下的那塊老墳地裏,蕭衍就像他的幾個兄弟所說,“那七斤二兩都快憋出屎來了”。這些年來,蕭衍先是在衛將軍王儉府任職,後被派往荊州隨王蕭子隆府做諮議參軍,雖官至五品,總不過是一個文職官員。雖然他把文學做得極好,並躋身於當時著名的“八友”行列,但是,又有誰能真正體察他內心的鬱悶?現在,他被蕭鸞委以重任,終於第一次有了領兵的權力。雖然隻是區區五千人馬,但對於他,卻是一次真正的熱身。他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蕭衍並不僅僅隻會寫詩作賦,“給我一根杠杆,我就能撬動整個地球。”
蕭衍率部很快抵達壽陽一線。然而除了他的隨從,誰都不知道,除了這五千人馬,蕭衍手中另攜一顆重磅炸彈,這顆重磅炸彈就是崔慧景年過七旬的母親。崔慧景年幼喪父,老母親含辛茹苦,將他扶養成人。然而自從五年前崔慧景被派往壽陽一線後,他的老母親思兒心切,哭瞎了眼睛。聽說要帶她去見兒子,老人家立即讓人卷起簡單的衣包,隨蕭衍而行。
蕭衍將他的軍隊駐紮在壽陽城東,淮水南岸。隔著一條淮水,可以看到密密駐紮的北魏大營裏北魏士兵操練的身影。而在淮水這邊,南齊的兵勇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其戒備森嚴,真正是無懈可擊。壽陽城頭,一麵巨大的南齊大旗在朔風中獵獵作響。南齊的兵勇們喊著口號,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正在緊張的演練中。冬天的淮河幾近幹枯,無論是北魏的軍隊還是南齊的士兵,似乎隻要一伸腿,就能跨過淮河,到達對岸。表麵看來,崔慧景的防務森嚴壁壘,但是,如果沒有南北雙方的暗中默契,一直以來劍拔弩張的壽陽一線不可能會是這樣一派風和日麗。顯然,說崔慧景有投敵嫌疑並不全是空穴來風,但如果說崔慧景真的決定投敵,或許並不確切。崔慧景目前屬於推一推,就成了朝廷叛臣,拉一拉,就又是禦敵大將的角色。
這天晚上,蕭衍差人將崔慧景的老母親用一頂小轎秘密送到崔慧景大營,同時給崔慧景捎去一信,大意是說,西昌侯念崔將軍禦邊有功,又念令堂大人思兒心切,特命在下攜老母同行,令母子團圓。
不出蕭衍的判斷,第二天一早,崔慧景就來了。崔慧景白衣白袍在帳外停下,隨後便額頭著地,長跪不起。蕭衍親自迎到帳外,一把將崔慧景扶起,說:“崔大人何必如此?”
“將軍一片苦心,慧景都明白了。”
“現在,崔大人已母子團圓,崔大人意有何為,盡可自便了。”
“將軍如此仁義,我又豈能做出坑害將軍的小人之舉?況且,我的老母雖在我帳下,但我仍在建康的妻小猶如西昌侯欄裏豬羊,隨時聽憑宰割,我敢自便嗎?”崔慧景脫去白袍,赤裸著上體,又撲地跪下,說:“我也知道叔達兄此次禦邊的真意,現在,崔某未帶一兵一卒,就此束手就擒,也不勞蕭叔達兄親自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