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他得到明帝的召見。
這是蕭鸞稱帝後兩人的第一次見麵。明帝仍然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向他的老朋友加親戚蕭衍歎說稱帝的不易,說我是多麼羨慕你啊,我是多麼向往閑居的生活啊,可不行啊,誰讓我受先帝遺詔,一不小心就被推到這把龍椅上了呢?明帝接著又說到王敬澤在會稽如何狂妄,如何另立山頭,培植力量;說蕭諶因為沒有得到揚州刺史一職,就整日牢騷滿腹,甚至當眾罵娘;又說文人任昉一次次上書,直陳他濫殺無辜、殘害忠良等等。明帝說:“對這個天下,朕已經盡職了,還要朕怎樣啊。比起高帝,朕夠仁慈了啊。”說著,甚至落下一顆委曲的淚來。
雖然知道這是明帝一向的作派,而且明帝在這個時候召見他,必有另外意圖,但蕭衍還是為明帝冷靜地分析了當前的形勢。他認為,王敬則虛張聲勢並不足慮,可先將他調到京城,多發幾枚糖衣炮彈就能輕易將他搞定;蕭諶出言不遜,雖然該殺,但目前鎮守北方的司州刺史蕭誕正是蕭諶的兄弟,殺蕭諶,必然會引起蕭誕的消極抵抗,這對前線局勢不利;至於任昉,可暫不理睬他,文人造勢,鬧得再凶,殺傷力卻很有限。
果然,明帝話鋒一轉,說到北魏的入侵。蕭衍知道,這才是明帝當前最為頭疼的事情,也是他特意召見自己的目的。
蕭衍沒說二話,接受了明帝的指派。明帝派給他一個輔助將軍的角色,讓他協助另一位朝廷重臣王廣之前往司州,以解司州之危。蕭衍知道,雖然明帝讓他感覺已受到朝廷特別信任,但他一時還無法走進明帝的權力中心。他要讓蕭鸞知道,自己的才能不僅是在謀略上,更是在戰場上。司州禦敵,或許對自己又是一次重要的機會。
建武二年(公元495)二月,北魏大將軍劉昶、平南將軍王肅率領二十萬大軍逼近南齊的北方重鎮司州。這天晚上,北魏大營裏燈火通明。南征主帥劉昶對著一張軍事地圖分析說:“南齊北方重鎮司州與我北魏一水之隔,又北通荊州,南達壽陽,為水陸戰略要地。欲鉗製南齊,必先占領司州,進者,可形成對南齊的夾擊之勢,退者,可保我北魏要地長治久安。誰願擔任前鋒將軍?”
平南將軍王肅說:“末將願意前往。”
此二人何許人也?劉昶是前宋文帝第九子,此人曾任徐州刺史。泰始元年(公元465年),有人誣劉昶謀反,齊高帝蕭道成派兵討伐。劉昶被逼武裝反抗,失敗後隻身逃往北魏。王肅出身名門,其父王奐曾任南齊雍州刺史。永明十一年(公元493年),王奐因事觸怒齊武帝,被滿門抄斬,王肅僥幸逃脫,奔往北魏。此二人或出自帝室,或世襲大家,自幼受過良好的教育,熟悉各種典章製度,並有豐富的作戰經驗。北魏孝文帝得此二人真正是如獲至寶。此二人正是北魏孝文帝精心挑選的一對黃金組合。二人懷著對南齊的刻骨仇恨,決心以死報效北魏,為家族報仇,為父兄雪恨。
南齊朝廷多年未經征戰,而且,由於連年的朝廷更迭,國力空虛,軍事薄弱。麵對如此強大且來勢凶猛的的北魏大軍,無論是明帝蕭鸞還是禦敵將領,每一個人都心事重重。禦敵總指揮王廣之的年齡與蕭衍相仿,但資曆卻比蕭衍要老。王廣之與北魏人有過十多次交手,打過勝仗,也吃過北魏人的苦頭。王廣之深知。當今亂世,要想再有作為已經很難,因此,他隻求穩,並不求成。王廣之將他的軍隊集結在離司州二十華裏處,他對部下說:“魏軍易地作戰,戰線太長,且準備不足,隻要他不真的攻城,咱就這樣同他耗著,看誰耗得過誰。”
蕭衍則不同,這是他丁憂期後第一次出征,雖然蕭鸞隻派給他一個輔助將軍,但他相信,隻要給他機會,他就有辦法扭轉目前的戰局,給包括明帝在內的所有人一個意外。
這真是一場奇怪的戰爭,無論是南齊的軍隊還是北魏的大營,都久久地駐紮在二十華裏開外,倒像是一對不即不離的鄰居,彼此都在考驗各自的心力。這天夜裏,從北魏的大營裏忽然傳來陣陣歌聲。此起彼伏的歌聲,將南齊士兵一個個從草鋪上驚擾而起,大家都不知道今夜無眠的北魏人究竟會有怎樣的行動。連王廣之都沉不住氣了,他把蕭衍請到帳內一起喝酒。王廣之說:“北魏人今夜會發動進攻嗎?”
“不會,”蕭衍肯定地說,“正像將軍所說的,北魏人經不住耗,他們的精神防線開始垮了,從這些胡歌聲就能聽出。”王廣之細細地聽來,倒真的從那聲聲胡歌中聽出一種淒楚,一種無奈,一種思鄉的怨尤。
“索虜到底抗不住了。”
“但是,更禁不住耗的是司州的蕭誕,”蕭衍說,“司州軍民抗敵已達半年之久,城中糧草將盡,一旦發生糧荒,司州城將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