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各自擁著人,向長廊前方走去,聽聊天內容應是要去泡澡。
綴在末尾低眉順眼替人拿包的一個白裙女孩忽地回頭,看向客梯處靜立的李瓚,目光無悲喜,像掃過一尊沒生命的雕像。
李瓚瞳孔緊縮,大拇指按著食指指關節,很輕地‘嘖’了聲,朝向右邊長廊的腳瞬間移向中間,緊跟在那群人身後。
繞了幾個拐角,來到一處金碧輝煌的大廳,繁複的水晶燈折射著燈光,牆壁地板瓷磚縫隙填以金粉,擺放在客廳內的成套家具動輒百萬,兩米高的花瓶擺滿四個角落,裸1女油畫豔而不俗,入廳即入目。
中間擺著一弧形長桌做前台,前台三名穿著職業裝的女性是內部公關,負責處理內部突發事故、安排節目和人員服務等工作。
“先生,請問您需要什麼服務?”
“洗浴。”李瓚靠著前台,隔著帽簷也能察覺到前台女打量的警惕目光。
“需要成套服務嗎?”
李瓚敲著前台,沒有回答。
前台女見狀,心驀地吊到嗓子眼,持有四樓或四樓以上會員卡的客人非富即貴,難以伺候,也得罪不起。
眼前這位,以前沒見過,會員卡是新辦的,臉遮得嚴實,不願露臉兼之氣質凜冽,沉默不語時,仿佛空氣也凝滯了。
“先生?”
“……能指定誰來服務嗎?”
前台女鬆了口氣:“您中意誰?”
“剛才跟在那群人身後的女人,穿白裙、黑長發的女人。”
“您說的是雲雲吧,她是我們的招牌三朵金花之一,已經被包下來,要不然為您介紹其他姑娘?”
“不用了。”李瓚收回記錄完畢的會員卡,轉身之際,又回頭問:“能找她聊聊天嗎?不需要其他服務。”頓了頓,他輕聲而惆悵地說:“她像我的初戀。很像。”
前台女聞言加深笑意:“當然可以。”
單人溫泉池在室內,沒有監控,四周安裝著雙層玻璃,地麵鑲嵌照明的燈管,營造出露天星空的氛圍。溫泉池岸邊有一張躺椅,李瓚翹腿躺著,聽到吱呀聲便側頭看向進來的白裙女孩雲雲。
雲雲跪坐在躺椅邊,稍稍抬起頭來,露出潔白的脖頸,垂落幾根秀發,像孱弱無辜的綿羊,卻無風塵女的俗豔,怪不得是這兒的三朵金花之一。
“先生,貴姓?”
“李。”
“李先生,您不是港城人。”
“我的粵語不夠正嗎?”
“倒不是,隻是不像港城的白話,更像是廣省那邊的人。”雲雲抿唇一笑:“您是警察,對嗎?”
李瓚食指一縮,俯視雲雲:“你們老板就教你們隨意揣測客人的身份?不太專業。”
“是我的錯。”
“怎麼看出來?”李瓚附身,如黑珍珠的眼瞳裏倒映著女孩的麵容。
雲雲抬手:“手繭的位置,像經常拿槍磨出來的。我陪過總督察、警司,甚至是警務處長,他們的手繭跟您一樣——別不信呀李先生,我們這兒的小姐少爺得有一項絕活才能過得好,我的絕活就是眼睛利,遠遠一眼就能察覺出您的身份,再第二眼,就能確定。”
“你要我做什麼?”
“李先生,是您要我的呀。”
“聰明人就不要打啞謎了。”李瓚摘下口罩要笑不笑的模樣,直勾勾盯著雲雲:“你看出我是警察的時候,特意回頭看我一眼,引我注意,確定我是警察,言語試探,攻擊性強,要是人人都像你這麼做生意,這棟樓的牆壁裏不早砌滿死屍?”
雲雲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您真有趣。”忽而止住笑,斜著眼瞥李瓚,目光有些尖銳:“怎麼我看您一眼,您就確定我想引您注意?難道不是您見色起意?”
李瓚麵不改色:“我有男朋友。”
雲雲:“……”失策了死基佬。
“你長得像一個人。”
雲雲臉色一變:“程凱蒂。”
李瓚:“你果然認識。”
剛才走廊一眼就讓他確定要見的白裙女人,主要原因在於她的臉和程凱蒂有七1八分像。
雲雲坐直,臉色蒼白,半晌低語:“我在等有人能認出我這張臉,那個人必須是港城警署之外的警察,才有可能救我脫離苦海。我等了很多年。”
李瓚:“我沒有太多時間,你長話短說。”
雲雲:“我本名張雲,西北人,考上hk大學,被同學騙進缽蘭街的ktv打工,本來很快就能跑,誰知道那天晚上遇到‘宋先生’——”
“你見過他!”李瓚急問。
“他見過我,我沒見過,但他認出我這張臉!”張雲用力掐著自己下巴:“看到動刀痕跡了嗎?原本隻有三分像,靠化妝、靠手術,整成七分像!從此以後被囚困在女子教堂裏,身份證被扣、自由被奪走,qb、代孕、取卵……就差賣腎割肝了!我同屋有個女人不聽話,被迫吸粉,發瘋的樣子嚇得我手腳冰冷,也因此乖乖聽話,不至於變得不人不鬼!”
“我東拚西湊才知道為什麼會被‘宋先生’看上,為什麼會遭此折磨的真相,就是這張臉!就是程凱蒂!”
“我學法學的,分析過很多案子,2013年青山紅館案件爆出,我讀大二,課上選了這樁本來不可能會講到的案子來分析,結合得到的信息,很輕易就能拚湊出真相。”
“我試過逃跑、試過報警,可前車之鑒太可怕,我隻能暫時蟄伏,等渺茫的希望。”
張雲很激動地訴說她悲慘的遭遇,但寥寥幾句概述生平,臉上頓時出現茫然的神色,似乎委屈於痛苦不幸的過往竟然隻需要幾句話就能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