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他們同時在廣場上看見了什麼,不知怎麼的,他們都愣住了。
是那個耍猴的瘸子,還有他的那隻小猴。
他們孤零零的出現在廣場上,黃昏的廣場上早已是空無一人,瘸子和猴子就這樣坐在石階上,漠無表情。藝人們長得都有某種相似的地方,瘦骨嶙峋,剛來的時候臉上是驚惶的,後來就整個一副熟視無睹的模樣,眼光茫然呆滯,手臂漠然的牽動,天好的時候,在他們身邊常常圍著許多孩子,孩子們緊緊的扯往大人的衣角,髒兮兮的猴子就在眼前,甚至觸手可及,這讓他們既歡喜又有點害怕。猴子嫻熟的表演著,跟在耍猴人的卮麵,機靈地撿起看客們扔下的硬幣。而現茌因為天上飄著零星的雨,廣場上空蕩蕩的,瘸子和那隻小猴,蹲坐在街邊,他們都沒有什麼表情,都是瘦骨嶙峋,臉色灰白,就像下雨前天邊的兩片雲一樣。
三個人忽然都有了些惶恐,忽然有所覺悟的樣子,一時不知道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瘸子好像也看到了他們,臉上卻仍然還是漠然,他就那樣坐在那兒,看不出他是快樂還是悲苦。天更陰霾了,但不像下雪的樣子。氣溫很低,有行人匆匆路過,又匆匆趕路,他們都向著有燈光的地方奔跑,聚集。司機開始按喇叭了,催促著他們趕快上車離開。瘸子和小猴就坐在離車子不遠的地方,他們漠然地看著那輛車,就像看一棵樹,看一粒沙似的。
三個人從瘸子的身邊走過,竟然非常默契的,誰也沒有去回他,要不要上車同去燕城。三個人小心地走著,盡蠆不發出聲音。瘸子仍然沒有表情,仿佛表示自己早已預知了他們的行程,他們的悲歡,過去的,現在的,還有將來的。三個人從他麵前走過,都有衝形穢的傷感,他們低著頭,很知趣地一個跟著一個上了車,坐好了,司機卻嘀咕著要拿什麼東西,又下去了。
隔著玻璃,阿美看著那個瘸子,不知怎的,打了個寒戰。這時,藍眼睛卻又沒話找話似地,問一句:還去燕城嗎?這一問不要緊,牽動了阿美的心事,漸漸感到眼眶有點發潮,沒有理由地想哭。當然要去,為什麼不去燕城呢,閉一閉限睛,做一場短夢,燕城也就到了,舊的希望過去,新的希望卻又未必不來,在乍圃不也是一樣嗎,好像發生了一些事情,又好像沒有發生;好像有所觸動,又好像是漠然的;好像剛剛開始,其實卻已經結束。沒有喜,卻也沒有悲,沒有大的得到,也沒有什麼失去。總是在等待,又總是在失望。總是覺得奇跡快要來了,又總是沒有來。但還是要等。還是要有幻想。還是要達觀。還是要有無奈中的有奈。
這樣一想,阿美的心境又忽然開朗了,這時司機也已經罵罵咧咧的上了車,車子啟動,發動機還是有刺耳的聲音,但畢竟已經能開了。這修理後的車子將要把他們載到燕城去,藍眼睛與王偉商量著,到了燕城,就去他們公司看看,他有個朋友可以投資,掲個正宗的老戲唱新,真正的國粹。王偉又開始思念老婆,後悔著在乍圃一個電話也沒打,回去免不了又要一場訓問。車路顛簸,把耍猴藝人甩在了後麵,把乍圃甩在了後麵,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夜已來,鳥兒都已歸巢,一切都歸於了靜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