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桔有點吃驚地盯著女同學看,沒想到她一下子說了這麼多的話,而且是氣也不喘一刻不停地往下說著。魯桔有點尷尬,魯桔一向不很願意別人知道她父母離婚的事情,她覺得女同學今天真的有點莫名其妙,瘋瘋癲癲的。魯桔沉著頭,咬了口手裏的蘋果,幹脆也就不說話了。屋裏出現了冷場,這時大家也就聽到了外麵的悶雷聲;樓道那兒有隻老貓粘粘糊糊、帶點曖昧地叫聲,好像還用貓爪蹭了蹭房門;忽然,幾顆特別大的雨珠打在窗玻璃上,發出鋼珠般脆烈的聲響,仿佛玻璃轉眼就要被震裂似的,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抬頭望了望窗戶,魯拮在眼梢裏看到了孔牆,孔牆的鼻孔和嘴巴那兒同時噴出了煙霧,孔牆拿著煙的那隻手微微的遮著臉,而在手的縫隙裏,仿佛有種眼睛窺視時的力量在向外傳遞著。魯桔心裏一跳,連忙垂下眼瞼,她忽然回想起剛才進門時對孔牆的第一印象,這是一個很難分辨出準確年齡的男入,三十多歲,也可能年近四十,甚至已過不惑,衣著幹淨整潔,容貌溫和,頭發帶點棕色,當然這很可能是屋內光線不太好的緣故。書桔印象特別深刻的卻是他的手,軟軟的,很白,就像女人。
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魯桔和孔牆仿佛突然建立了一種奇怪的默契,女同學的魯莽讓他們產生了接近的親切感,魯桔甚至看到孔牆對她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以示安慰呢,還是表示理解,魯桔搞不清楚,孔牆指著一張離鋼琴更近些的椅子讓魯桔坐,魯桔坐下了,莫名其妙地感到一種輕微的眩暈。
孔牆把煙蒂掐滅,然後打開琴蓋。幾個連續的音符過後,魯桔急然發現自己知道他彈的那個曲子,那是肖邦的一個鋼琴小品,魯括的母親有一台不是太好的錄音機,一段時間裏她常常聽這苜曲子,翻來覆去地聽,以至於這旋律對於魯桔來說變得如此熟悉,它由孔牆彈來,顯得其中有些細微的變化,整體的速度、小段與小段之間的銜接,還有一些微妙的舒緩快慢上的更改,而每一種更改與變化,魯桔都能立刻清晰準確地感受到,就如同沐浴過後麵對鏡中的裸體,看到那些熟悉的處於隱秘部位的痣點,有時候那痣點的顏色與大小,會隨著季節或者身體狀況的不同,而發生微小的幾乎是不易被察覺的變化,鉭正是這樣的變化卻更加深了對於主體的認同感。那就是我嗎,有時候魯桔會在鏡子前麵呆立上一會,然後做出幾個姿勢,覺得鏡中人有些陌生,魯桔的手指順著自己柔滑的肌膚梢悄的向下滑行,然後,也許正是在不經意中,一種細微的震顫掠過全身,魯桔猛地抬頭望望房門與窗戶,每當這種時候,魯桔總是感到有個人站在陰影裏窺視著,有時她覺得那人是母親,有時又覺得是另一個蓽不相幹的人。她是不是正希望有個人看到她的裸體呢,魯桔洗澡過後總是穿上一件寬大的幾乎能遮到腳背的裙子,但奇怪的是,這件就如同古希臘舞蹈衣的長裙,魯桔卻常常感到它有種透明的質感,它的質地很薄,摸上去手感也極好。
鋼琴正在繼續,或許因為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裸體,魯桔微微的有些臉紅,她不動聲色地瞧了一眼正彈著琴的孔牆與坐在沙發上的女同學,幸好,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自己剛才瞬間的走神,一個正用心的彈著,另一個則微張著嘴巴,無比敬仰地側耳聆聽,魯桔悄悄地吐出一口氣。魯桔知道母親喜歡這隻曲子,母親心情好的時候,有一次坐在院子裏對她說,這首曲子是肖邦1838年冬天在馬略卡島作的,那時他正在焦急地等待喬治桑散步歸來,就像是做了一個噩夢,由於無法分辨夢境與現實,他就彈起鋼琴,漸漸地就平靜了下來,昏昏沉沉的,以為自己死了。他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湖裏,冰冷沉重的水滴,有節奏地滴落在他的胸前。那個晩上馬略卡島上也是狂風大作,雨聲不斷,肖邦的樂曲中充滿了雨水滴落在他住的修道院瓦麵上沉悶的聲音,但肖邦卻否認聽到了雨聲。那是從天而降的淚水,敲擊著我的心房。肖邦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