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桔去一個同學家。那是一個和魯桔比較要好的女同學,講好了今天要帶魯桔去聽鋼琴,是女同學的好朋友的叔叔彈的。魯桔覺得這種關係簡直就像是繞口令,擔重要的是鋼琴,那個黑乎乎的又笨又重的家夥。魯桔在母親評彈團的一間大空房子裏看到過它,琴蓋上蒙了一層灰,顯然已經好久沒有人彈過了。常有人在那間大空房子裏練唱,或者彈琵琶,但從來沒有人用過那架鋼琴。魯桔一直不知道那架鋼琴放在那兒有什麼用處,但或許正因為此,魯桔才更覺得它有沖奇特的神秘感,就像那天晚上看到父母房間裏的白光。魯桔打開過那個琴蓋,裏麵露出來整齊漂亮的黑白琴鍵,魯桔小心翼翼地用手碰了碰其中的一個白色的琴鍵,鋼琴發出一個清脆而又明確的聲音。魯桔很滿意,她盯著那排黑白琴鍵看了好一會兒,才又小心翼翼地合上了它。
那個彈鋼琴的人叫孔牆。魯桔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不由吃了一驚。剛才魯桔和女同學在巷子裏找了好久,女同學的手裏拿了一張地址,但那地址上寫著的門牌號碼,卻是小河旁邊一座廢棄了的老屋,門板都倒下來了,魯桔用力推了一下,卻從裏麵飄出來一陣嗆人的塵土。女同學說地址並沒有錯呀,她從口袋裏拿出那張揉得皺巴巴的紙條,魯桔打傘,兩個人腦袋湊在一起再細看,是呀,地址確實是沒有錯的,雨卻又下大了,非常有力地打茌魯桔撐著的那把尼龍傘上。魯桔說我們問問吧,就敲了敲隔壁人家的大門。
原來那卻是個合號,也就是兩戶人家合用一個門牌號碼。這又是一件怪事,魯桔說這種事情我聽也沒有聽說過的,女同學附和著說她也沒有聽說過,不過搞藝術的人都有點怪,不管怎樣,聽說那人的綱琴彈得倒是很好的。兩個人順著指點,來到了一櫟兩層樓的房屋下麵。樓道裏很黑,她們摸索著上了二樓,魯桔心想怎麼白天也會有這樣黑的樓道呢,烏漆漆的,就像隨時會冒出個鬼似的。在黑暗中,不時傳出她們上樓時碰到雜物而發出的劈劈啪啪的聲響。魯桔還注意到了那些樓道中的牆麵,上麵好像給人畫了好些東西,或者說是塗了好些東西,因為那肯定不是白牆,而是夾雜了許多的線條,圓圈,各種各樣的圖案與色彩。魯桔眨了眨眼睛,但還是看不清楚,就問女同學,你看到牆上了嗎,那上麵像是有好多畫。女同學說,這麼黑怎麼看得清呢,有什麼奇怪的,這樓裏住的都是些藝術家,都是要在牆上亂畫的。就在這時,走道彎角那兒的門開了,有個人走了出來,那個人把魯桔手裏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的雨傘收進去,說,都等了你們好久了,來,進來吧,隨便一點,你們就叫我孔牆好了,孔子的孔,牆壁的牆。
魯桔注意了一下房間裏的擺設。那是間很大的房間,魯桔一點也沒想到,在這樣黑漆漆的樓道後麵,卻有著這樣寬敞潔淨的房間。有張床,很大,是放在房間正中的,上麵還掛了白羅紗的帳子。屋子靠窗的角上放著一台大鋼琴。屋裏就是這兩件東西最顯眼:床和鋼琴。床上掛著白色的羅帳,而鋼琴則是漆黑的。魯桔覺得這樣的顏色對比很好,很有意思。但這兩樣東西放在一起,又有些怪。怪在哪裏,魯桔說不大清楚了。
孔牆削了兩隻蘋果,放在盆子裏遞給她們,在接盆子時,魯桔注意了一下孔牆的手,或許是受母親的影響,魯桔知道,從事樂器演奏的人對於手的先天條件是很有講究的,魯桔放慢了一點速度才接過那個盆子,這使得孔牆的手在她麵前多停留了一個瞬間。那雙手很白,幾乎有種蒼白而透明的感覺,手指挺長,但卻不是非常強壯、汗毛孔粗大開放的男性的手指,相對來說,孔牆的手顯得纖細柔順,魯桔能夠想象,那雙手一定是軟軟的,手心濕潤冰涼,捏在手上有種微微的下墜感。
孔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說剛才他的侄女來過電話,講今天不來了,她家住的老屋地勢低,家裏進水了,床腳桌椅都泡在水裏。孔牆點了支煙,慢悠悠地吸了一口,問道,這樣大的雨,沒想到你們還會來,家裏進水了嗎?女同學開始進門時顯得有些拘謹,這時連忙回答說,她家住在五樓,下再大的雨也淹不到她家的。哦。孔牆帶點寬容的笑了笑,轉過頭來又看魯拮,魯桔沒趕著回答,又被女同學搶在前麵說道,魯桔家也是老房子,說是就要拆遷的,還有個天井呢,她媽媽以前是唱評彈的,挺有名氣的呐,她就叫一一,女同學糊裏糊塗地報了一個名字,接著又往下說,你一定聽過她媽媽唱的評彈的,不過現在她不唱了,她和魯桔的父親離婚以後就不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