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吐蕃數百使者正敦促異牟尋派一萬精兵強將往北庭,抗擊唐朝回鶻聯軍。異牟尋答應僅出五百人,雙方正在膠著,得知唐使至,異牟尋恐為吐蕃使者所知,令崔佐時改換牂柯蠻服進見。崔佐時說:“大唐使者,豈能衣小夷之服!”異牟尋不得不安排夜晚舉行小規模歡迎式,俯伏受詔。之後,他接受崔佐時建議,派其弟湊羅棟與王子尋夢湊率武士千人圍剿吐蕃使者。次日,又率政要在點蒼山神祠與崔佐時盟會,出示金印,宣布恢複南詔名,正式歸唐。同時,廢棄吐蕃所立之號。臣賴尋夢湊等力保,免死。南詔舉國歡慶,蒼山洱海間洋溢著歌聲與歡笑。忽報又有一批吐蕃使者至。原來,吐蕃大元帥尚修羅與達桑尼率大軍同回鶻在北庭惡戰多次,死傷頗眾,遂向南詔征兵兩萬人,要求速發。異牟尋以國小為由,僅出一萬人。為迷惑吐蕃使者,他任臣為遠征北庭誌願軍討擊使,率部前行,異牟尋與湊羅棟、尋夢湊等率軍數萬,晝夜兼行,緊隨其後。論鈉舌、利羅式在鐵橋城列隊歡迎。塵埃、霧霾正在朗誦讚美詞,南詔軍突襲,大破神川都督府。論鈉舌戰死,霧霾失蹤,利羅式及其子塵埃等被俘。異牟尋凱旋而歸,設宴慶功。異牟尋遣其弟湊羅棟及清平官尹仇寬等27人入唐,獻地圖及方物。德宗封尹仇寬為高溪郡王,使者亦授官,又以祠部郎中袁滋為使,往陽苴咩城冊封南詔。異牟尋跪受 “貞元冊南詔印”。
尹仇寬、湊羅棟等力主斬殺利羅式,流放塵埃。尋夢湊、白蜃等則為塵埃求情。袁滋宣讀德宗詔令,將利羅式削職為民,流放東海,遷原屬施蠻於蒙舍城,遷順蠻至白崖,遷原居鐵橋上下及大婆、小婆、三探覽、昆池等地之磨些蠻1萬戶於滇東西爨故地,遷弄棟蠻至永昌,徙裳人數千戶到滇東北諸川,各蠻部王子、王女則全部遷住陽苴咩城,在洱海學堂接受教育。此後,南詔國上上下下都沉浸在回歸唐朝的快樂之中,無人搭理臣與塵埃。曾經熟識的大小官吏、書坊主、女仆、商販、布料匠、士兵、賣油郎等等,都冷麵相對。塵埃試圖融入大家的談話,剛說半句,人群作鳥獸散。大家客客氣氣,卻有冰封般的冷漠和拒斥。臣與塵埃晝夜不停滔滔不絕背誦《九件文書》,揭露宮闈秘事,露陰,作秀搞怪,戴上包含騾子耳屎、黃鼠狼睾丸、黑貓骨頭小袋子製成的護身符,自稱著名禪師摩訶衍,扮演苯教師主持祭祀和入葬儀式,全身赤裸騎牛、搭木板車、購物、街上乞討、鏟除垃圾等等,始終引不起人們注意。我們被無情隔絕。塵埃神情恍惚,思緒混亂。他常常茫然喃喃自語:“與其作為‘自由流動人員’被絕情冷漠所拒斥,不如戰死,被俘,或失蹤。”有一天,他真的失蹤了。臣尋遍陽苴咩城各個角落,後來幹脆闖入王宮求告尋夢湊看在同窗情麵,協助尋找塵埃。尋夢湊麵無表情,聽臣哭訴完便轉身離開。臣徹底絕望,也頓悟了。盡管與陽苴咩城朝夕相處,但改變不了囚徒身份。臣渴望回歸吐蕃故鄉。可是,通往故鄉的道路在哪裏?
經過深思熟慮,臣決定以某種宗教信徒身份回歸邏娑。離開洱海前,向尋夢湊告別。
“塵埃至今生死不明,聚沫、色塵、香塵、味塵、觸塵等女同學也杳無音訊,我們恐怕再無見麵機會,”臣傷感地說,“或許,他們有朝一日會來洱海憶舊,你們若相見,請轉告,莽熱非常懷戀那段朝夕相處的學習生活,將永遠銘記在心。”
尋夢湊無動於衷。
“我明日就離開陽苴咩城,永別了!”臣流著眼淚說。
他冷笑道:“何談分別?我們從來就未曾見過。”
臣悲憤,傷心,絕望。當晚,城門關閉前,把自己甩進黑沉沉的荒野山穀。星光慘淡,鬼哭狼嚎,怪獸吼叫。臣模仿它們的獵物叫喚,希望引起注意,圍過來吃掉這個孤獨的“自由流動人員”準確地說,應該是“盲目流動人員”。可是,野獸隻在遠處吼叫,並不過來。難道它們也有分別?僅僅因為臣是莽熱,不是尋夢湊、野息、野馬、塵埃、陽焰、霧霾、白駒、遊絲、白蜃、聚沫、色塵、香塵、味塵、觸塵,或者不是蓮花戒、吉祥妙音、益希旺波、摩訶衍、達摩麽袛、虛空藏、阿嗜尼,抑或不是尚修羅、閻朝、王錫、韋皋、達桑尼、乞藏遮遮、論鈉舌、脫衣舞娘、鐵匠、酒肆老板、打窟人、行為藝術策劃者和表演者……難道臣之毛發、骨質、肌肉、髒器、血液、氣脈不適合它們挑剔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