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可惜,他卻極是開心,又保持著耳語的姿態,死死壓住笑音,聽來尖細妖異,直若瘋癲。正笑著,他又站起來,陰散人先一步閃開,看著他踉蹌邁出兩步,扶著亭柱,手伸出來,指著崖下小湖。

湖水中央,便是中樞小軒所在,軒中還躺著赤身裸體的林無憂。

“那也是個可人兒,當然,她娘親也是!現在,總算不用再礙著誰的麵子了……記著了,若是棲霞過來要人,不脫光衣服,莫讓她進來!”

氣勢如虹地一揮手,卻險些把自己帶倒,李珣順勢轉了個半個身,又看向陰散人,這時,他忽然發現,陰散人的眼神很有問題。

“你看我做什麼?”

李珣直勾勾地盯過去,陰散人沒有與他對視,默默移開視線,她越是這樣,李珣心裏越是著惱,他大步邁過去,伸手揪住女修的衣襟:“陰重華,陰師叔,你不會把‘師叔”的稱呼當真了吧?你那是什麼眼神,嗯?”

“看瘋子的眼神,嗯。”

針鋒相對的回應,惹來的便是一記重拳,陰散人沒有抵擋,被一拳轟倒在地,李珣隨即撲了上去,兩個巴掌之後,還不解氣,又撕扯她的衣裳,可弄了半晌,他忽又沒了興致,就那麼倒伏在軟玉溫香之中,發著呆,慢慢地睡了過去。

清醒的寸候,他不願思考,但在夢裏,他卻止不住思緒的流動。

他夢到了被斬空神劍劈碎後,透入的精純生機;他夢到了劍意雷光傾倒時,鋪開的夢幻天地;當然,他也夢到了血影妖身即將崩潰之際,突然移去的致死電光。

類似的場景組成一個單調的圓,循環往複,無休無止。又像是不斷堆積的巨岩山石,一層層地壘砌在他身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這個夢不好……

縹緲的念頭閃過,夢裏場景忽然有人笑語:“……有一點不明白,你逆使化蝶歸夢法……百幻蝶法體,而這蝴蝶逆態,逆成什麼?”

“繭啊,取混沌未明之態,孕育萬物之姿,有什麼不對?”

“再向前推,繭前麵呢?”

“前麵……”

前麵?

李珣忽然驚醒,臉上濕漉漉的,頗有些難受,他抹了把臉,卻發現夢裏的問題被帶出來,且得到了解答:“繭的前麵,當然是……那個東西!”

他伸手蓋住額頭,喉嚨裏嗆了兩下,卻不知是什麼聲音發出來,而且,他想笑,臂彎的陰影根本擋不住嘴角的笑紋:“那個東西!”

如果真是那個東西,那麼,他就明白了水蝶蘭避而不見的理由,是的,那娘們兒有充分的理由……現在,他應該沒有作夢,對卻像深墜在不見底的夢裏,如果這隻是夢神的捉弄,就讓他永遠都別醒來吧!

睡吧!再睡一會兒。

這一睡不知多久,眼前忽地一片金紅,隨即一波連蕩傳導過來,將李珣從夢中驚醒。

柔紗似的夢被撕破,帶著滿心的不悅,他有些迷糊地睜開眼,才發現天已經大亮了,看八角亭外的天空,一輪朝陽正在升起,紅彤彤的太陽周邊,還披著一圈奪目的光環。

但是,像李珣這樣修為的,卻能看出更多的東西:“那不是太陽吧!”

旁邊,陰散人輕聲道:“大約又是一波身劫。”

“身劫?”

李珣眯起眼睹,看著太陽外的光環,這時候,光環在慢慢內縮,而其最核心處,卻有一道熾烈的光芒反漲出來。

從李珣這邊的角度看,那像是從太陽中心投射出來的一道光束,初時隻有小指粗細,但當其延伸出光環的範圍,與外界稍一接觸。難以想象的高溫便點燃了周邊的空氣,掀起無邊火海。

悶雷般的音波穿透了霧隱洞天的屏障,與之同時,那道已膨脹至極限的光柱,仿佛韋陀巨杵,重重轟上了東南林海的天空。

李珣清楚地聽到了那聲琉璃破碎般的鳴響,整個空間在瞬間塌陷,陡現的黑暗似乎要把所有人的靈魂吞沒進去。但很快,灰白的火光便填滿了那個空洞,然後才是噴發的衝擊波,可以看見的巨大波紋以“巨杵”的撞擊點為中心,瘋狂擴散。

這一擊已經超出了霧隱洞天的承受極限,爆鳴聲中,衝擊波席卷洞天內外,李珣棲身的八角亭都在搖晃,其上的琉璃瓦更是被掀掉大半,似乎隨時都能崩塌。

亭中的人卻都沒有動彈,李珣甚至閉上了眼睛。

劫煞的威力隻是表象,真正令人震撼的訊息,則被是隱藏在這驚天動地的衝擊下,隨此熱風,轉眼消逝。

一擊之後,令人恐怖的劫煞迅速退去。

霧隱洞天在呻吟聲中重新與外界隔離,可就在這段空隙內,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從這天地間抹去了。

是個值得紀念的時刻,也僅此而已。

李珣靜默片刻,摸到旁邊一塊酒壇碎片。裏麵還有一點幾仙釀餘瀝,他拿起來,旋又拋出亭外。

“嗚呼,尚饗!”

碎片摔落崖下,連聲音都沒傳上來,灑落的晶瑩液滴則在陽光下閃擺五彩,像是千百道彩虹,乍現乍滅。

“一了百了……不過,記得她說過,看不到明天的太陽,這不還是看到了嗎?女人的話,果然是不能信的!”

哈哈兩聲,他伸臂蓋住眼睛,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