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璣眼神比之前淩厲十分,卻半點兒無法撼動屋內男子的淵深心境,李珣消去了話裏的輕浮味兒,輕聲道:“這些年來,大夥該飛升的飛升、該解脫的解脫、該過活的過活,總算都有了去處,隻有師叔您,由於我的緣故,耽擱了師叔的大道仙途,某甚是慚愧,隻不過,某這條命,賊老天取不得,天底下的人物更不必說……借光!”

霎時間,虛空移換,李珣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在明璣眼前,越窗而出,落到了明璣身後,末了,燦然一笑:“當年從這裏出去,是師叔邀我鬥劍,今日某家不才,請師叔看我破劫!”

“劫”字方出,九天之上,七八個功雷連爆,赤紫雷光,如裂天之劍,劈落下來。

連霞七十二峰發出低沉的呻吟,似乎要在雷火長索的鞭撻下傾倒,然而,這灼灼雷火,卻在暴起的血色虹光之前,黯然失色。

從止觀峰頂升起的虹光,披放近十丈,長及百裏,便如在天地之間搭建起的虹橋,血色吞吐,光影挪幻,任它千般雷火傾泄,也不減其傲岸之姿。

“靈機仙師,那個、那個……”

有幸看到這神奇一幕的童兒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猛拽靈機的下擺,同時努力伸手,指向天空。

隻可惜,他的聲音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墨染似的天空中,萬雷迸發,轟鳴之聲,幾乎要碾碎周邊的一切,童兒那尖細的嗓身,才一出口,便支離破碎,不成樣子。

當然,靈機比童兒更清楚發生了什麼,他盯著在高空騰挪移換的虹光,良久,竟為之一笑:“日後,你一定要好好修行。”

他的話語穿過滾滾雷音,在童兒耳中清晰呈現:“等你的修為真的到了可以‘改進江山舊’的地步,便可去會一會天空中的此人,記著了,這虹光便是血神大法,而駕馭此光的,便是通玄第一魔頭……”

“九劫血魔!”

童兒先一步叫了出來,心裏的興奮盡都化為冰冷的寒氣,塞滿胸臆。

這便是縱橫天下三千年,九渡天劫身不損,號稱駐世天魔的那位大宗師嗎?

會一會他?

童兒張口結舌,再說不出話來。

“已經是第十次了……”

靈機仰望晝夜不分的天空,映在他瞳孔中的,便是那淒厲血光,化萬裏長虹,躍空而去的刹那。

從來沒有任何一個魔頭,在具備白日飛升的資格後,依然肆無忌憚橫行天下三千年,以無上魔功強駐此界,偏又受九重身劫而不殞,直視道法天刑如無物。

老天爺失去了耐心,不再期待五百年後那一一輪四九重功,而就在這朔風刺骨、茫茫雪降的冬日,將九天劫煞傾泄而下,撕裂了整個通玄界。

北起夜摩天,南至東南林海,這一條長及千萬裏的大斜線中,罡風狂舞、地煞翻滾,承接為雷、交錯成風,風雷激蕩之下,千億雷連,密如急雨,牽動冥冥中天地殺伐之意,盡集於那跨空飛遁的血虹之上。

虹光所至之地,幾乎所有真人境界以上的修士都要惕厲自捭,埋身在禁地深處,藏匿氣息,以免受到池魚之殃。即便如此,仍有不可計數的修士受餘連波及,千年修為。一朝盡喪。

無數修士都在地底下咬牙切齒:這魔頭,該殺的殺了、該滅的滅了、該玩的玩了,幹嘛還戀棧不去,難道非要把這通玄界弄個底朝天才罷休麼?

老天爺似乎真的感覺到人們的怨念,一場縱貫千萬裏的殺伐雷暴,持續了整整三日方休。

在雷光最終消斂的東南林海附近,有很多人都看到了,代表著九劫血魔的血色長虹,在千億雷神重擊下,蒸發殆盡,連渣滓都沒剩下來。

有些人歡呼雀躍,但更多的人還是冷笑。

第幾回了?煩不煩?

雨過天晴,雲破日出。

雷雨過後。東南林海的霧氣似乎給打消不少,顯出十年難得一見晴朗天氣,不過草葉花瓣上仍殘餘著盈盈水珠,濕潤的氣息彌漫整個森林。

在某個寬敞的林間空地。一處不引人注目的花葉間,美麗的幼蝶努力掮動著翅膀,前夜的急雨給這小東西帶來一點兒麻煩,不過沒關係,它已經從那醜陋的繭蛹中掙脫出來。正讓血液流動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以期飛上那純淨的天空。

陽光穿透稀疏的枝葉,透射進來,這是生機盎然的時刻。

終於,翩動著翅膀,幼蝶慢悠悠地飛起,用一種全新的姿態,投入天地間。

它在林木花草中穿行,優雅而閑逸,同時它又是驕傲的,不屑於尋常的晨露花蜜,在繞行了數圈之後,終於落下來,尋找到能夠吸引它的食物。

那是一滴紅玉般的血珠。

血珠從蒼白的指節上沁出來,擁有著妖異的魅惑,幼蝶被它吸引了,就停落在那根手指上麵,微微俯身,薄翅輕巧地煽動,帶起一層藍瑩瑩的光紗。

手指動了動,幼蝶停止了吮吸,卻沒飛離這與眾不同的支撐點。

曖風拂過,幼蝶沒有發現任何危機,繼續之前的吮吸,讓那滴血珠,融入自己的身體。

手指又動了下,這次,是整條手臂抬了起來,舉過尖頂。

幼蝶將那滴血液吮吸幹淨,又輕巧地飛起來,繞著舉起的手臂,舞蹈飛翔。

陽光灑下,與周邊幽藍光紗交相輝映,那美麗,勝過遠方天際,漸顯的彩虹。

虹者,登仙橋也。

草叢中的男子眯起眼睛,看著蝶舞虹橋的美景,微微而笑:“我說過,隻是開始,僅僅是開始!”雖然遲到了三千年……上麵的,準備好了麼?

(幽冥仙途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