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3 / 3)

如歌暗歎。

不僅是難以服眾,隻怕許多人會認為爹私心太重。

戰飛天……

烈明鏡閉上眼睛,右臉的刀疤隱隱閃光,他心中被洶湧的舊事翻絞,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他仿佛頃刻間蒼老了很多。

如歌看到爹的神情,不由一驚,急忙扶住他:

“爹?……”

她說錯話了。從小,戰叔叔的死就是一個忌諱,在爹麵前是決不允許被提起的。

烈明鏡漸漸平靜下來,他望住如歌,目中的神色異常慈祥:

“飛天是我的好兄弟,但戰楓性情太過殘忍冷酷……歌兒,你雖然沒有經驗,卻果斷堅忍。這次回莊,你的性子比以前也沉靜了許多,功力也似大有進境……”

她靜靜聽著,紅衣映著青色的竹林,在午後的風中輕揚。

她眼眸深幽。

一股攝人的美麗,流淌著,自她眼底悄悄綻放。這種美麗,是不自覺的,也就更加驚心動魄……

烈明鏡驟然吃驚!

這個如歌,仿佛不再是離莊前的如歌!

稚氣和青澀自她身上剝離了,她恍若浴火後的鳳凰,璀璨的光輝一點點綻放!

她的模樣……

烈明鏡顫聲道:“你的封印……”

“封印?”如歌不解,爹怎麼突然冒出這句話,“什麼封印?”

封印……

怕是已經被解開了吧……

那個白衣如燦陽般耀眼的男子……

烈明鏡回石桌坐下,端起茶盞,茶已經涼了。如歌想再斟些熱的,他擺擺手,將涼茶飲下。

“烈火山莊的主人隻能是你

烈明鏡的聲音不容置疑。

“可是……”

如歌依然覺得不妥。

烈明鏡白眉一振:“歌兒,爹不會現在就讓你接手山莊,慢慢地,你就可以學會如何處理江湖中的事務,江湖各門派也會開始接受你

他大笑道:“爹會幫你!你不用擔心!”

“可是,我不喜歡……”

如歌努力想勸爹打消這個念頭。

“就這樣決定了!”烈明鏡大手一揮,打斷她,“後天你就離開烈火山莊!”

什麼?爹竟然趕她走?

如歌怔住:“爹!我剛回來沒有十天

烈明鏡沉聲道:“最近宮中似乎有些亂,玉兒應該早些回去。你同他一起回去吧

如歌又怔住。

烈明鏡凝注她,忽然笑得慈祥,慈祥得象天底下所有關心兒女的父親:“玉兒從小就喜歡你

如歌驟然兩頰飛紅,喃聲道:“爹……”

“玉兒身有殘疾,爹原本不想你同他在一起。隻是,楓兒已然娶親,性情亦大變……”烈明鏡歎道,“玉兒也是很不錯的孩子

爹居然同她談這種事情……

如歌哭笑不得。

天色漸漸晚了。

父女兩個在竹林中談笑。

如歌說些離莊後的趣事,笑得很開心……

烈明鏡聽著,不時地大笑……

他的女兒長大了,將來有很多事情必須要自己承受。隻希望,在他還有能力的時候,可以讓她永遠這樣開心地笑著。

不知道還可以保護她多久。

十九年了……

戰楓十九歲了……

那個人應該馬上就要來了……

石桌上的茶已涼透。

夕陽照進竹林,光線染著暈紅。

如歌要離開了。

烈明鏡卻說出了那天的最後一句話——

“如果戰楓危害到你,就殺了他

這句話,語氣十分平靜。

如歌驚駭,她向爹望去,然而沒有看到他的表情。

烈明鏡已經轉過了身子,滿頭濃密的白發,被夕陽映成暈紅的色澤,他的影子也是暈紅的,斜斜拖在青色竹林的地上。

******

“所以說,明天我們就要離開烈火山莊了

如歌抱著膝蓋,皺著臉道。

當她來到玉院的時候,敏感地察覺出一股緊張的氣息。

玄璜與赤璋正在神情嚴肅地同玉自寒說些什麼。玉自寒靜靜“聽”著,從他淡定的麵容中,看不出一點波動的痕跡。

見到他們在忙,她原本不想打擾,準備待會兒再過來,玉自寒卻已然看到了她。

見到她的那一刻。

玉自寒的笑容仿若靈玉的溫華,柔和地自唇角暈染到眼底,青色的衣衫仿佛也溫柔了起來。

他微笑著。

玄璜與赤璋退下。

如歌將他推出來,慢慢走在山莊裏。

天空浩藍高遠,一絲絲風煙一般飄著的雲,鮮豔的楓林好似在天際燃燒,遠處一些樹的葉子金黃燦燦。

如歌忽然很舍不得離開這裏。

於是,她的神情有些沮喪。

玉自寒寧靜地坐在木輪椅中,凝望苦著臉的她,修長的手指拂弄她皺緊的眉頭,道:

“你很久沒有回來了這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離開這麼久,又要再離開,她想必是很不舍得的。

“是啊她歎道,“好久沒有見爹了,總覺得爹似乎老了一些……看著爹,我忽然覺得自己很過分。一直被爹那樣寵愛著,卻從來沒有為爹做過什麼……”

她的神情更加沮喪起來。

玉自寒輕輕托起她的下巴,瞅了她良久,然後,低聲道:

“我會去同師父說,你不用陪我

如歌眨眨眼睛。

忽然,又覺得心裏不舒服。

她悶聲道:“原來,師兄不喜歡我在你身邊呀

玉自寒輕輕笑了,將她抱進自己的懷中。

她賭氣地從他臂彎掙脫,氣鼓鼓瞪視道:“師兄,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陪著你!你是不是嫌我沒有用,所以幹脆把我丟在山莊好了!”

玉自寒笑著。

那笑容好看得令她的心象在春水裏一般。

“歌兒……”

他的聲音略帶些鼻音,因為鮮少說話的緣故,聲調也有些奇異,可是,卻驚人地好聽。

如歌也知道自己在無理取鬧,不由得笑了。但是她不想道歉,在他身邊,她可以任性不講道理,可以耍賴得象個孩子。

她象小貓一樣趴在他的膝頭撒嬌:

“師兄,你不要回王府了好不好?就留在這裏,跟歌兒和爹在一起

玉自寒望著她,眼底一片歉疚:“對不起他身上有太多無法放開的責任。如果能夠選擇,他希望可以永遠地守在她身邊。

她皺皺鼻子,笑得不好意思:“好啦,我知道師兄也是不得已的。最近朝中似乎真的有些亂,你能陪我回來這一趟,我已經很開心了!”

玉自寒淡笑道:“你不用陪我,留在這裏吧宮廷太過複雜和陰暗,那無休止的爭鬥,不適合她。

如歌搖搖頭:

“不,我不放心

玉自寒微怔。

如歌笑得溫柔:“我知道師兄很厲害,很有本領,可是不在你身邊,我就是會不放心。爹也是擔心你吧,所以讓我陪著你

她握住他的手,笑著搖一搖:

“說起來,也都怨你啊!還是我的師兄呢,為什麼總讓人擔心?會擔心你是不是太勞累,是不是太傷神,身子有沒有不舒服……隻有在你身邊看著你,才不會一直揪著心

她的眼睛清澈如水。

她眼中含笑。

她握著他的手,溫暖傳過來,一點點暖熱著他的身子。

輪椅中的玉自寒,青衣如玉。

風,吹過他和她緊握的手。

那一刻,他忘卻了語言。

她笑顏盈盈,嘴唇嫩嫩地輕紅潤澤。

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個早晨……

他吻著她……

她有些慌亂……

如歌的臉突然漲得通紅,她跳起來,慌亂道:“哎呀,我還有些事情,要馬上走了,我先送你回去!”她手忙腳亂地推起輪椅,向玉院走去。

路旁的楓林豔紅似火。

她的麵頰紅如楓葉。

為什麼……她會忽然想到那一個清晨……他吻著她……那個吻……青澀而緊張……

她心跳如鼓,不敢看他,眼睛無意地向楓林望去——

陡然一驚!

楓林中有人!

漫天紅楓。

紅楓深處——

一襲豔紅得刺眼的紅裳,仿佛盛夏的烈陽,撼得人透不過氣!

妖異的鮮紅!

那鮮紅,既有最燦爛的明亮,又有最頹廢的黑暗。

一隻精美的黃金酒杯。

在蒼白的指尖閃亮。

那紅衣人長發散肩,赤足而立,肌膚蒼白得仿佛他一直被囚禁在地獄中。

眉間一顆殷紅的朱砂。

透出邪魅的味道。

紅衣人仰天長笑,皓藍的天空,血紅的楓葉急墜飄舞!

紅楓絕美的舞蹈中。

紅衣人的縱情長笑卻是寂靜的,一點聲息也沒有。

實在太詭異了!

如歌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否在夢中。

待她再望去——

楓林中竟然什麼也沒有了!

隻有滿地翻卷的楓葉。

“奇怪!你有沒有看到那個人?!”

如歌詫異極了!

難道她大白天在發夢?楓林中怎會有人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而且,那紅衣人的感覺如此強烈!

沒有聽到玉自寒的回答。

她楞了楞,然後啞然失笑。玉自寒是背對她的,自然“聽”不到她的說話。

可能這幾天她確實累了吧。

或許,真的是她的幻覺。

******

當瑩衣醒過來時,已經是這晚的深夜了。

床邊生著一盆火,炭火燒得微紅,屋裏很暖和。瑩衣躺在床上,麵孔煞白,額頭滿是虛汗,枕頭被浸得濕透。她顫巍巍睜開眼睛,略怔一怔,突然緊緊捂住她的腹部,失聲驚道:

“孩子……”

“孩子沒有了

那把匕首刺入了瑩衣的腹部,血流如注,任大夫們盡力施救,也不能保住孩子的性命。

瑩衣僵住!

忽然間狂湧出的虛汗使她前胸後背冰涼一片。

過了良久,她慢慢抬起頭,眼中滲出恨意:

“為什麼不讓我死!”

如歌望著蒼白如鬼的瑩衣,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她側過頭,用銅勾撥一撥火盆中的碳火,輕聲道:

“如果你真的很想去死,我不會攔著你

瑩衣怒瞪她。

然後,慢慢地,眼淚自她兩頰滑落……

她哭了,哭得沒有一點聲音。

“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歌問道。

瑩衣不應該是如此愚蠢的女子。在婚禮上行刺刀冽香,即使成功了,也會搭掉她的性命;那樣大鬧婚宴,她難道真的以為可以改變戰楓的決定嗎?在烈火山莊這兩年,瑩衣不會對戰楓一點了解也沒有。

瑩衣仿佛沒有聽見。

淚水淌滿她蒼白的麵頰,嘴唇微微發抖。腹部的傷口依然尖銳的痛著,好象會永遠停留在戰楓將匕首刺入她腹中那一刻。

戰楓的眼神冰冷殘酷,在他的瞳孔裏,沒有一絲她的影子……

如歌將絹帕放到瑩衣手中。

“明天我就要離開山莊,你的事情需要今晚解決

瑩衣緩緩抬眼看她,眼中一片漠然。

“我可以讓你走,”如歌聲音低靜,“隻要你告訴我破壞婚宴的真正原因

“原因?……”瑩衣笑容苦澀,“因為我恨他她的眼中滿是痛苦,“我不要他那樣輕鬆地就丟棄掉我

如歌揉一揉眉心:“難道在婚宴上鬧一場就可以報複到他嗎?而且還犧牲掉了腹中的孩子。瑩衣,你決不會是如此蠢笨的一個人……或者你的目的並不在於戰楓,而是為了讓烈火山莊和天下無刀城在天下群豪麵前蒙羞

瑩衣怔住。

如歌靜靜道:

“你五歲時被父母賣入煙紅樓,十一歲開始接客,經常被老鴇****鞭打取樂,曾經有四次險些死掉。可是十五歲時,你忽然習得了一身武功,煙紅樓的產業也突然轉到了你的名下,欺負過你的老鴇****們一夜間全部‘自盡’而亡

黑漆漆的夜色透過單薄的窗紙沁進來。

鋥亮的銅盆中,炭火燒得旺紅,劈劈啪啪地輕響。

床塌上水紅的錦緞軟被,映得瑩衣的麵孔分外蒼白,黑幽幽的兩隻大眼睛空洞而無神:“你……”

“這是我命青火堂搜得的資料如歌淡笑,“可以告訴我,在你十五歲時忽然現身煙紅樓的那個黑紗女子是誰嗎?”

瑩衣的嘴唇猛然煞白。

如歌用銅勾撥撥火盆中的炭火,熱氣熏紅了她晶瑩的麵容:“她的名字是否叫做暗夜絕?”她抬眼,瞅著瑩衣道,“你到烈火山莊,恐怕也是精心安排下的

瑩衣閉上眼睛,睫毛在蒼白的肌膚上顯得格外幽黑。

“告訴我,你的任務是什麼?”

瑩衣苦笑:“我已然失敗了。就算你不殺我,它們也決不會放過我暗河是一個殘忍黑暗的組織,自從她加入的那一刻,就再沒有選擇的機會。

如歌凝視她。

“你願意重新開始嗎?”

瑩衣眼神怪異,忽然笑得嗆咳:“你在說笑嗎?”

如歌微笑,笑容裏有令人安心的味道。

“如果不想就這樣死去,你可以選擇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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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烈火山莊宣布了瑩衣的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