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搜過個牛犢子,卻沒人敢動手,紅臉說:“怕啥?天塌下來,有老子頂哩。”見沒人動手,紅臉抽出刀,上前,一下捅進牛胸。因為刀子短,沒戳到心,牛犢負痛,一路淋漓了鮮血,竟跑到對麵陣營裏了。
這一下,提醒了對方,他們或是“哞哞”,或是“咩咩”,叫個不停。紅臉覺出不妙,急叫:“擋住!擋住!”但那群畜牲,已奔向主人了。溝南人好容易才攏住自己的牲口,沒叫裹挾了去。
紅臉因為是大牲口,穩重,不似羊們易被裹去,就不去管自家牲口,撲過去,搶過一牧人的皮鞭,連連抽去,圈下了幾十隻羊。有了這幾十個羊質,對方就會投鼠忌器。
“打!”炭毛子喊。
一群沙驢球棒子飛了過來,砸向牲畜和紅臉們。好在那東西不硬,遇人即碎,雖有痛疼,卻無傷害。紅臉怕對方趁勢撲來,又掄起拋溜子,一石飛去,打中炭毛子另一腿。炭毛子慘叫一聲,溝北人退遠了些。
這邊也飛去一群沙驢球,落在對方撤退前的地方。紅臉恨對方來了這一手,抽出刀,幾下,便將裹下的羊戳倒了幾個。溝北一牧人大哭。
炭毛子邊呻吟,邊喊:“紅臉,別把事做絕。”紅臉喊:“你個驢操的,還有臉說這話?你吃了稠的,湯都不叫老子喝了?荒草湖是你爹嫖來的?還是你媽賣來的?咋成你們的了?”
一溝南牧人驚叫:“糟了,我的羊羔子也叫裹過去了。”紅臉悄聲道:“你說啥?夾嘴。”對方耳尖者已聽見那話,一陣蠕動,幾個小白點被提到前方。白點兒“咩咩”地叫著,刀光閃過,又齊齊寂了。
這牧人說:“沒啥,不就是幾個羊羔嗎?你殺我小的,我捅你老的。”說著,搶過一把刀,撲過去,不一陣,那裹來的幾十隻羊就倒血泊中了。
溝北一牧人哭道:“老子又沒惹你,你殺老子的羊幹啥?老子不活了。”說著,撲了過來。紅臉才裝了石子,那人已到近前,揪住殺羊者,扭成一團。紅臉怕對方趁亂襲來,不敢分心,將那繩子掄出很大的嗚嗚聲。對方知道厲害,
也不敢輕舉妄動。
兩人扭在一起。刀主人上前,奪下刀子,由他們滾去。這兩人,徒有拚命勇氣,卻無格鬥技巧,隻是相抱了,在沙上打滾,忽而你在上頭,忽而我到下麵,竟把拚命的意圖演滑稽了。
對方也燃起柴火,烤起肉來。炭毛子問:“香不香?”“香呀!羔子肉就是香!”“比新媳婦肉還香。”“雞兒骨頭羊腦髓,東方亮的瞌睡小姨子的嘴。真是個香。”嘖嘖聲遙遙傳來。
“叫你囂張。”紅臉一石飛出,並不打人,石落火中,濺起火籽,幾人燙得大叫。紅臉哈哈大笑。
“你敢過來不?”犏牛出來,向紅臉挑釁。紅臉知道此人善於摔跤,就說:“你敢過來嗎?”犏牛說:“我敢,你可不準打老子。”“當然,當然。”犏牛當真走來。一石飛來,打中膝蓋。“呔!你是小人,說好不打老子的。”犏牛忍疼不叫,邊揉邊吼。
“當然不打老子。”紅臉笑道,“我打的是兒子。”
溝南牧人又開始烤羊肉。一隻挨了刀的羊顛簸了身子,向對方走去,也沒人擋它。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被地上打滾的人吸引了。一人說:“打啥滾?朝臉上打。”一人抽出手,朝對方臉上猛揍。這一來,也提醒了對方。很快,兩人都結結實實挨了幾下,都一臉血汙,成紅頭公雞了。
“老子不活了。”溝北牧人搶了腦袋,猛砸對方,撞聲沉悶,血水四濺。另一個急叫:“添鍵!添錘。”這是吆自家人幫忙的信號。紅臉這才記起,應該幫自己人,罵:“你們是土牛木馬?”幾人上前,蒼蠅彈弦子似的“添”了幾“錘”。
這一來,倒將對方激瘋了。溝北牧人狂吼幾聲,鼓足氣力,抱了對方,滾人火中。火焰立馬沒了,但火籽兒仍在兩人身上發揮餘熱,一人慘叫,一人獰
笑。觀者悚然。
幾人上前,揪住二人,分開。兩人已成黑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燒傷,一人媽媽老子地呻吟,另一人直了聲,哭起羊來。
忽見孟八爺風風火火跑來,邊跑邊罵。一報信的牧人遠遠跟了,他不敢跟太緊,顯是怕有人揍他。
“紅臉,你個牲口!炭毛子,你個驢。”孟八爺氣急敗壞地罵。
一溝北的牧人叫:“壞了,人家‘幫捶’來了。”
孟八爺罵:“幫你爹的老錘。有力氣了,省下些,幹些正拿。被窩裏的貓兒咬被窩裏的球,算捨本事?”
炭毛子叫道:“孟八爺,你心要公哩。那紅臉,殺老子們的羊哩。”一個接口道:“還有牛。牛犢子又沒擋你吃屎的路,你戳他幹啥?”紅臉冷笑道:“你豬八戒倒打一鈀,咋不說你們想吃獨食?”他對孟八爺說:“人家起群了,趕我們哩,說這荒草湖是溝北的。”孟八爺問:“誰說的?”紅臉道:“除了炭毛子,還能是誰?”
孟八爺遙指著炭毛子罵:“越說你軟蛆,你還越軟蛆了。”紅臉說:“比軟蛆還壞,是禍事的球頭子。”紅臉一接口,孟八爺發現自己又犯忌了,又從調解人變成參與者了,就指著紅臉說:“你別灶王爺不知臉黑,你也好不到哪裏。有哈屁,你明放,動啥刀子?”炭毛子道:“還用拋溜子呢,瞧,老子的腿上兩個青疙瘩:
“你再說!”紅臉邊喝,邊掄起拋溜子。炭毛子縮回腦袋,說:“瞧,究竟誰欺負誰?”
“喲,你還成精了?”孟八爺已到近前,一把抓了拋溜子,拽了幾拽。紅臉急了,說:“你鬆手,人家正瞅個機會撲來呢。別看炭毛子是軟蛆,瘋上來,比得了狂犬病還厲害。”‘
炭毛子喊:“孟八爺,你要是心公,把那害人的玩藝兒叼了。”一群人應:“對!叼了!叼了!”
孟八爺邊拽邊說:“這個給我,有陰話,好好說。”紅臉急了,臉更紅了,頭上也冒出了汗珠,“孟八爺,你鬆手,那些人,吃人哩,別看這會兒服軟,得勢貓兒歡似虎呢。落到人家手裏,皮都褪幾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