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善彥在北方長大,卻最怕冬日雨雪,寅這字有個寶蓋頭,他盼著孩子從此不論遇到多大風雨,上頭都有蓋子擋著,一輩子不受凍。
秦簡也提過要不按生肖,叫孩子阿虎得了,但閩南語中虎的發音是hou,郎善彥知道,如果讓妻子管兒子叫阿虎,那所有人都會聽成“阿猴”。
因著郎家不認秦簡
() 這兒媳,家中錢財也不寬裕,秦追的洗三、滿月都沒有大辦,隻有鄰居給送了一些紅糖和雞蛋,秦簡說話帶口音,總是羞澀,隻是在郎善彥的吩咐下,回贈了一袋幹桂圓。
滿族女子坐月子時,娘家會送紅雞蛋,婆家再回贈,秦簡不需要走這個流程,她娘家就沒活人!她全家都是練拳的,兩年前隨長輩一起加入義和團,進京鬧了一場,最後隻剩下一個她。
郎善彥才認識秦簡時,這女人就像一頭皮包骨的狼,生機薄弱卻凶性十足,一雙眼裏帶著噬人的狠光,養了一年才好了些,可生完孩子,元氣又損到了底。
他白日出門行醫賺錢,晚上提著錢糧回家,每日裏燉滋補的肉湯,肉都給秦簡吃,還給她蒸大米飯,碗底總要窩個蛋。
秦簡吃完了,郎善彥才把鍋裏的骨頭翻出來,咬掉上麵的筋兒,將骨髓吮幹淨,往肚裏塞兩個雜麵窩窩頭就齊活。
吃完飯了,郎善彥將碗端去洗了,熱水是早燒好的,先把冷熱水兌到微燙,放桶裏撒藥,拿去給媳婦泡腳,剩下的拿來洗碗,寒冬臘月也不怕冷手。
秦簡想爬起來:“你來看孩子,我洗碗,不然你太累了。”
郎善彥雙手按她肩上,不許她站起來,蹲下給她脫襪子:“你坐月子呢!生寅寅時流了那麼多血,損耗那麼大,我要這時候還讓你做家務,我還是人嗎?你男人體格好,別瞎操心。”
秦簡猶豫:“那熱水我給你留著,你泡吧,我坐月子呢,本也不該清洗。”
郎善彥大手一揮:“沒那回事,坐月子也可以泡腳擦身子,別著涼就行了,我是大夫,你聽我的準沒錯。”
和秦簡在一塊前,郎善彥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父母感情不好,不耽誤他在仆從環繞中長大,現在他卻是幹活一把好手,碗筷都洗得幹幹淨淨,又搓了抹布,將屋裏屋外又擦了擦,將屋簷下的凍梨拿回來切片,端到榻上和媳婦分著吃。
這日子苦嗎?郎善彥覺得甜!
他做了近二十年衣食無憂的濟德堂少東家,近兩年才覺出人生快活,老婆孩子在熱炕頭上等他回家,在外行醫時常能見到濟德堂裏沒有的病例,雖說給一些窮人看病賺不到錢,但醫術長進得也快。
郎善彥覺得和以前比起來,自己現在才算個男人了。
小兩口住的小四合院位於東絛胡同,一進大小,正房並左右兩個二房,東廂房、西廂房、一共五間屋子。
院中搭了葡萄架子,位於安定門邊上,是成親時,郎善彥花二百兩買下做新房用的。
其實屋子不貴,內裏的紅木家具占了大頭。
“好家具可傳數代。”郎善彥可不管滿人抱孫不抱子的規矩,抱起秦追輕輕搖著,“寅寅,阿瑪一定攢多多的家當,連著外祖的醫術,往後都傳給你。”
“進宮做太醫阿瑪試過了,沒什麼意思,宮裏從老佛爺到太妃都是貴人,隻敢給她們開太平方,有醫術也無處施展,但濟德堂,爹一定給你弄回來!”
郎善彥笑得開心,渾然不覺懷中的小嬰兒呆滯,如遭雷劈般腦子裏一片空白。
秦追在行醫時,聽一個斷手姑娘開過玩笑:“瘸錐,你知道不?我現在雖然慘,但還有比這更慘的呢。”
秦追那時漫不經心地給人打抗生素:“還能怎麼慘啊?”
斷手姑娘說:“穿越到五胡亂華,是個沒有半分武力的漢族女人,再到大路中間站一刻鍾。”
秦追接道:“然後就成兩腳羊上桌了,是吧?”
斷手姑娘笑起來,笑著笑著就哭了:“可不?可我都淪落到和穿越到五胡亂華、魏晉南北、清末民國的人比慘了,我好慘啊。”
現在秦追也有和斷手姑娘比慘的資格了,因為斷手姑娘被救回國後,和秦追是同一所高中的同學,但斷手姑娘還能考大學,秦追卻穿到老佛爺治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