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3)

何女士淡然答:“孩子由我所生,與人無尤,當然我教我養我帶。”

嗬,卓羚由衷佩服這位女士,“打擾你了。”

對方一聲不響掛上電話。

卓羚束手無策,團團轉。

半晌,鍾惠顏來打聽:“可找得到人?”

卓羚據實報上。

“多厲害,這樣才能生存下來。”

“你說她可知周氏下落?”

“心已死,既然收足贍養費,我想她不會計較其它。”

卓羚隻得對餘心一說:“你要麵對現實。”

心一慘白著臉,勉強點頭。

“抬起頭來,這不是世界末日。”

她鼓起勇氣,“我想獨力撫養孩子。”

“我很佩服你的誌氣,但是心一,你仔細想想其中牽涉到的人力物力,以及你自己的前途。”

餘心一渾身顫抖,她陷入極端痛苦中,身體蜷縮起來。

“你以為社會已經開放?錯了,再過二十年,仍然有種奇怪的人會把女性感情道路上不幸事當閑話恥笑,並且認為極頂應該。心一,你應當慶幸今日的你有個選擇。”

心一呆呆地聆聽。

卓羚站起來,“這幢老房子彷佛不利情侶。”

才說到這裏,有人敲門。

“卓羚卓羚,我今日返新加坡。”

卓羚連忙去開門。

是劉遇英提著簡單行李來道別。

“這是我的新地址。”

卓羚點頭接過。

他忽然問:“我整夜聽見有人哭泣,是餘小姐嗎?”

卓羚說:“可能是我。”

“不,”劉遇英搖搖頭,“不是你,永遠不會是你,卓羚你會站起來走出去,排除困難。”

“太抬舉我了。”

“同餘老師說,時間治療一切傷痕,別人已經傷害了她,她可不必加倍懲罰自己。”沒想到他突生智能。

“是,是。”卓羚意外。

“再見。”

他抬一抬頭,昂然離去,看樣子,已經把在纜車徑發生的一切,當作前塵往事。

卓羚掩上門,轉過身來,意外地發覺餘心一也站了起來。

雖然虛弱,木無表情,但是她站了起來。

卓羚微笑。

心一輕輕說:“我需要你幫忙。”

卓羚攤開手臂,“人在這裏,聽你差遣,有的是時間,有的是力氣。”

心一與她緊緊擁抱。

惠顏人麵比較廣,處事理智,她前來通知:“醫生已經聯絡妥當。”

“惠顏,你是記者,請代為打探外國的領養機關手續。”

惠顏沉默。

“你不讚成?”

惠顏輕輕說:“我們在說的,是一個小生命。”

“因此當事人躊躇萬分。”

“性格控製命運。”

“這不是討論她性格優劣的時候。”

“是,的確有這種機構存在。”

“麻煩你了解一下。”

“沒問題。”

兩個年輕女子同時長長呼出一口氣。

惠顏說:“大家都留意到你的畫風改變,用色濃烈許多,線條也深刻了。”

卓羚答:“人長大,格調自然轉變,總不能一輩子淡藍粉紅淺黃。”

“有人喜歡,有人希望你維持舊貌。”

“有時手不由主,設計顏色發乎自然。”

“卓羚,真不容易,一個年輕女子靠畫筆維生。”

“你何嚐不是,”卓羚也稱讚她:“看,要人有人,要才有才。”

“共勉之。”

兩人相視而笑。

“聽說你要去外國深造。”

“江湖上消息流傳得真快,我不過先去探路。”

“去哪個國家?”

“幾個熱門國家。”

“選一個四季分明的城市。”

“我會與心一同去,替她安排事情。”

惠顏說:“你真夠朋友。”

卓羚牽牽嘴角,“我們這一代總算有點能力。”

“你與父母諒解沒有?”

卓羚搖搖頭。

“離開之際總得話別。”

“我會通知他們。”卓羚說得極之簡單。

“伯父母其實太過固執,這又不是恥辱。”

“有些父母覺得子女不是天才已經失望。”

“但卓羚你確是設計界奇才。”

“在他們眼中,我脫離常規。”

惠顏歎口氣,“將來他們自會明白。”

卓羚不語。

“心一還在教書?”

“已經告假,待秋季再入學。”

“對,屆時難題已經解決。”

“惠顏,祝心一步過難關。”

“一定,有事通知我,我是好跑腿。”

她告辭後,心一才醒來,她已經胖了許多,動作有點蹣跚,“那好象是惠顏的聲音。”

“她有事不等你起床了。”

“你們又在討論我的前途?”

“肚子餓了沒有,我做了牛油包布甸。”

“說我什麼?”

“我們說,現在還來得及。”

“我已經決定了。”

“那麼,我們尊重你的意見。”

“你如果抽不出時間,不用陪我。”

“不是單為你,我也樂得離開都會一陣去呼吸新鮮空氣,天天看螻蟻競血,久了心理變態。”

心一微笑。

最近心一時時有這樣的表情:不是歡喜,也不是悲傷,隻是無限悵惘。

卓羚握緊她的手,她輕輕問:“老房子怎麼樣?”

“我同經紀商量過,三樓留著,一二樓他代為分租出去,大房東處應無問題,那回來也還有個歇腳處。”

心一靜靜聽著,像是事不關己。

“我發覺在都會居住,最重要是置個窩,有個屬於自己的地方,吃粥吃飯都行,你看我,一個做文藝工作的人思想竟如此庸俗,畫由心生,還有什麼好作品?”

一個月後,卓羚陪心一乘飛機到加拿大東岸一個法語城市。

心一入住當地機關安排的宿舍。

負責接待她們的勒布朗太太輕輕說:“多謝你們尊重生命,選擇生命。”

“旅遊證件注明隻能逗留三個月。”

那位太太說:“期限到了我們再想辦法。”

卓羚點點頭。

心一問:“你呢,你住什麼地方?”

“青年會,一連數天我都會去找學校。”

“你都可以做教授了,還能學什麼。”

卓羚笑不可仰,“每個幹藝術的人身邊都有這種亂讚一通的損友,信一成都死。”

連心一都笑了。

勒布朗太太說:“領養人想與餘小姐會晤。”

卓羚收斂笑容,“我也可以在場嗎?”

“餘小姐不介意的話自然沒問題。”

在一間小小辦公室,她們見到那對夫婦,丈夫是中英混血兒,妻子有法裔血統,卻擁有一個中國姓氏,讀英,卓羚知道,其實是姓吳。

交談了二十分鍾,大家都很放心,話題彷佛有點不著邊際,其實都有深意。

吳太太問心一:“你不吸煙喝酒吧?”

心一搔搔頭,也問:“你們可諳華語?”

吳先生搶著答:“我會說粵語。”

卓羚忽然問:“吳先生做哪一行?”她總是比較實際。

“我是政府水務工程師。”

吳先生忙不迭取出證明文件,“我妻做室內裝修,大多數時間在家工作,可照顧家務。”

吳太太問:“餘小姐,你讀書還是做事?”

“我是一名中學教師。”

“啊。”

勒布朗太太微笑問:“你們會法語嗎?”

卓羚立刻用法文答:“隻會一點點,說得壞,請問:‘郵政局在何處,我要一杯檸檬茶,還有,這是我的代表作。’”

吳氏伉儷見卓羚這麼詼諧,笑得前仰後合。

“你是餘小姐的——”

“表姐。”卓羚飛快回答。

勒布朗太太說:“雙方同意的話,可時時見麵。”

吳氏夫婦告辭。

卓羚感慨地說:“真想不到這樣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