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一個人想破腦袋,路鬱仍是沒法找出父親背叛他們的原因,他深陷於困窘的境地,每次看見父親,他隻想躲開,見不到父親的時候,又忍不住想要去偷看,反反複複,得不到答案。迷惘而困惑地過了一段時間,某天午後,他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卻不知不覺走到父親的宿舍樓附近,站立片刻,忽然看見眼前掠過淡黃色的蝴蝶結,靈動的蝴蝶結在小女孩的頭發上展翅欲飛,路鬱仿佛受到某種吸引,忍不住跟上去,小女孩則毫無所覺地在前麵奔跑,直到碰見她的同學,才慢下腳步,與同學肩並肩去上學。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路鬱每天午後的同一時間,都等在小瑹上學的必經之路,靜靜地看她路過,他不知道自己要尋找什麼樣的答案,又或是想從小瑹身上獲得什麼東西。

小瑹一開始沒有留心,隻是路鬱的眼神太過專注,讓人很難忽略,小瑹是個溫和友善的孩子,於是,兩人互相用眼神交流幾天之後,小瑹會對他微笑,路鬱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釋放善意,不過,小瑹的笑容倒是越來越大,後來小瑹開始跟他打招呼,“又見到你了。”“你怎麼沒有帶書包啊?”“每天都站在這兒,跟門神似的。”

路鬱忘記自己是否加入了話題,不過,小瑹從來沒有停止過跟他說話,她的心情永遠如同晴天那麼明媚而開朗,每天都像是泡在蜜糖罐裏,快樂而滿足,仿佛從沒碰見過烏雲。

路鬱以為自己會一直守在小瑹經過的這個路口,直至有一天,小瑹的表情比平時更加興奮,她氣喘籲籲地跑到路鬱麵前,“哎,我還擔心你沒在,幸好。”

路鬱歪頭看她,小瑹的臉上放光,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像是一個可望不可即的遙遠的夢。

“今天是我十歲生日哦,媽媽給我煮了個雞蛋,我硬磨著要了兩個,請你吃一個。”她的小臉紅撲撲的,不知道是跑得過快還是因為不好意思,看見路鬱沒反應,小瑹不由分說地往他手裏塞了個熱乎乎的煮雞蛋,“趁熱哦!”小瑹嗬嗬笑著,擺擺手就跑開了。

路鬱盯著手裏沉甸甸的煮雞蛋,十歲生日啊……想起自己過十歲生日,已經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那天沒有煮雞蛋,隻有放了鹽的煮麵條,家裏條件不好,媽媽最後隻拿出一小塊因潮濕而結成坨的黃砂糖給他吃,算是特別慶祝他的十歲生日……

路鬱茫然地把雞蛋揣在衣兜裏,原來自己比小瑹還大半歲,他隱約覺得其中深藏某種關鍵的聯係,卻因為當時年齡幼小而沒有想明白,直到後來他長大了,知道兩人相差半歲的含義,他和母親,早已搬到了臨近的縣城,父親自他們搬家後再也沒有出現。也正是那個時候,母親因為打散工過於操勞,腎髒出現問題,拮據使她無法付出更多的治療費,強忍著病痛繼續勞作,直至她倒下,母親身體的快速破敗,將他的學業和母親的工作,全部送到盡頭。

母親的生命全靠透析維持,路鬱那時在念高一,幾經思量,他決定放棄學業,南下打工,一開始他當然沒有料到血透費用的重擔會將他壓倒在風塵之中,他那時執著地認為,自己比小瑹早半年出生,小瑹的母親肯定是後來才介入父親和母親之間,破壞他們的家庭,父親被那個賤女人迷住了心竅,才會對母親始亂終棄,害得他們母子倆淪落至此,父親負有不可推托的責任。

路鬱回到城裏試圖尋找父親,但是那棟宿舍樓已被拆遷,原地僅剩成堆的泥石磚牆。向母親探聽父親的去向,母親隻是歎息,卻每每無言以對。路鬱第一次對父親產生了仇恨的感覺,為他的無情拋棄,為他的不負責任,如果父親能承擔起這個家庭,路鬱的母親就不會得病,他也不會失去讀書的機會,早早跌入社會中摸爬滾打。

至於小瑹母女,路鬱祈盼她們能重複過上像他們母子倆所經曆的生活,如果他有這個能力,他甚至覺得應該幫忙推她們一把,好讓這般地獄風景不再寂寞。

路鬱在昏沉中醒來,眨著沉重的眼皮,朦朧的視線裏有神仙魚和貝殼型的垂飾,閃爍著柔和剔透的光芒,感覺無比熟悉。

“終於醒了。”不知道是誰鬆了一口氣,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突現眼前。

“……”張開口發不出聲音,路鬱身體一陣陣發冷,也許是回來的路上受了涼。

溫瑹善解人意地拿來一杯溫水,放了吸管在裏麵,湊到路鬱唇邊,後者費力地喝著。“你發燒了!手裏拿著外套也不穿上,身體快凍成冰塊了!”溫瑹用掌心輕輕探試他額頭的溫度,“你家裏冷冰冰的什麼也沒有,所以我把你扶到我家,這邊有暖氣哦。”溫瑹喂完水之後,又不確定道,“你呆在我家睡一會兒,小賀不會介意吧,等他回來,我會及時告訴他的,你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