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驚,忙說:‘比劍就比劍,刺殺之舉,貧道決不答應。’雲虛笑著說:‘這可由不得道長,道長如不答應,怕是出不了本島。’我說:‘我勝了就能離開嗎?’雲虛說:‘不錯!’我就說:‘刀劍無眼,東島是你的地盤,你殺了我也不打緊,我若不慎傷了你,貴島弟子必不答應,那時我還是出不了東島。不如換一個法子,既可分勝負,又不傷和氣。’雲虛問是什麼法子,我就說:‘貧道乘船來時,望見一處石洞,海燕成群出入,不如我們劍刺飛燕,燕子落地不傷為勝,如果傷了一隻,不算數不說,還要從落地的燕子裏扣除一隻,以一炷香為限,落燕多者為勝。”’
樂之揚驚訝道:“用劍刺飛燕,怎麼能不傷燕子,又讓它落地呢?”
“說來匪夷所思,劍法練到一定地步,倒也不是什麼難事。隻要出劍輕快巧妙,勁力拿捏精準,劍尖不入但勁力透入燕子體內,使其氣血凝滯,失去飛翔之能。”
樂之揚倒吸一口冷氣,衝口說:“那可難得很。”
“如不難,也顯不出本事。我本想雲虛未必首肯,誰知他並不遲疑,一口答應下來,又問我,若是輸了,是否答應刺殺朱元璋。我沒明著答應,隻說我若輸了,任他處置。他笑了笑,不再多說。於是我們來到燕子洞前,先在洞口張開漁網,以免燕子傾巢而出,而後擊起鼓來。洞中海燕受驚,紛紛展翅衝出,但為漁網所阻,在洞口驚慌亂竄。我倆守在網前,各持長劍刺燕,‘飛影神劍’以迅疾見長,一旦使出,真如魚龍戲波、驚鴻照影,那支劍結成的網羅比起外麵的漁網還要綿密,劍光所向,沒有一隻燕子可以脫身。片刻工夫,刷刷刷刺落了十餘隻海燕,可惜落地的燕子裏麵,死了三分之一,傷了一半有餘,隻有寥寥幾隻勉強算數,但扣去死傷之數,他一隻燕子也沒賺著,反而賠了不少。”老道士說到這兒,嗬嗬發笑。樂之揚也拍手說道:“雲虛自大成狂,這一下可中計了。道長以前練過刺燕麼?”
“也沒練過,但我提議刺燕,胸中已有成算。大俠雲殊創出‘飛影神劍’以來,這一路劍法向來用於戰爭。戰場上有你無我,務求一擊必殺,所以出劍講究快準狠辣。對手往往還沒看清,就被他一劍刺死,縱使看清了,也擋不住他雷奔電掣的一擊。所以這一路劍法是搏命的劍法,有一股所向無前的氣勢。海燕小巧纖弱,以‘飛影神劍’的淩厲,稍一不慎,就會刺穿鳥身。但我太吳穀四代都是道士,玄門要旨在於‘衝虛’二字,聖人雲:‘大盈若衝,其用不窮。’唯有處處留有餘地,方能生生不息。所以‘奕星劍’練到一定境界,反虛入衝,每刺出一劍,總要留下若幹勁力,一來以免傷人太甚,有違道門寬恕之心,二來大盈若衝,後招無窮,無論對手如何變化,我總有應變的餘地。”
“我明白了。”樂之揚拍手笑道,“雲虛的劍是殺人之劍,道長卻是寬恕之劍,要想燕子不傷不死,寬恕之劍當然更容易辦到。”
“這個比喻精到!”席應真拍手大笑,頗有知己之感,“我的劍法雖不如‘飛影神劍’淩厲,可是勁力收發由心,劍尖觸及鳥身,便依燕子飛行之勢收回了一大半的勁力。所餘的力道既可刺落飛燕,又不使其受損。當然了,這也不是說‘奕星劍’勝過‘飛影神劍’,隻是二者風格不同,上陣殺敵,‘飛影神劍’自然厲害,但要刺落活燕,‘奕星劍’更加管用。”
樂之揚暗暗佩服,心想這老道士當真了得,虧他短短工夫,就想出了這一種揚長避短的法子。想到這兒,又生疑惑:“這麼說,道長理應贏了才對,為何還會滯留在島上呢?”
“我隻想到劍法,卻忘了人心。”席應真長長歎了一口氣,“一開始,雲虛將刺燕想得太過簡單,以為仗著輕功快劍,必能一舉勝出,等他明白其中的難處,已經大大落了下風。眼看線香燃盡,敗局已定,他忽地一揮手,射出了許多‘夜雨神針’,我身前的活燕一隻不落,全被釘死在地上。”
樂之揚驚道:“這樣不違規嗎?”
“對啊,我也斥責他違規,雲虛卻說:‘我們隻說了不刺死自家的燕子,又沒說不能殺對手的燕子。道長若有能耐,也來刺死我的燕子好了。’這道理十分無賴,可又難以反駁,很快線香燃盡,我隻好棄劍認輸。”
“這明明是作弊。”樂之揚憤然說道,“道長怎能認輸。”
“這件事不明不白,既可說是作弊,也可說是鑽了規則的空子。若是市井無賴,大可狡辯一番,但老道我一生坦蕩,又豈能做這婆婆媽媽的臭事?雲虛見我棄劍認輸,又逼我刺殺朱元璋。我說‘願賭服輸,要殺要剮我都認了,但刺殺之舉,萬萬不能。貧道出身玄門,也知道‘仁義’二字,我與朱元璋八拜之交,豈能受你所逼,殺害結義兄弟。更何況我眼下答應了,回到中土立馬反悔,你又能對我如何?’雲虛說:‘說得是,以防萬一,我得留個後手。’說完伸出右手食指,在我身上點了五下,酸癢痛麻,各不相同,我忍不住問‘你幹什麼?’他說:‘你聽說過‘逆陽指’麼?’
“我一聽大為吃驚,這一路指勁是當年‘西昆侖’梁蕭破解奇毒‘五行散’時悟出的奇功。但凡人體氣血運行,均是合於五行之道,‘逆陽指’的指勁卻與五行相逆,處處克製人體氣血,指勁長久潛伏體內,中指之人平素與常人無異,可是每過七日,都會發作一次,發作之時,生不如死。”
樂之揚駭然道:“這樣說來,道長每過七日,就要發作一次?”
“是啊。”席應真歎了口氣,“這種指勁隻有島王通曉,本是東島懲戒叛徒所用的法子,雲虛用到我身上,意思十分明白,如果我忍受不了指勁發作的痛苦,就會屈服於他,替他刺殺朱元璋。”
“道長屈服了麼?”樂之揚一麵問,一麵心想,如果屈服,朱元璋早就死了,席應真也不會困在這個鬼地方了。
隻聽席應真說道:“我來島上兩年,‘逆陽指’的滋味兒也嚐了一百多次,每一次雲虛都逼我就範,但我就是不理不睬。他要殺我也容易,隻要袖手旁觀,等我氣血逆行,終歸必死無疑。但他性子強橫,我越不屈服,他越不容我輕易死掉,到了最後關頭,總會出手相救,還說:‘我看你撐到幾時,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三年,我總要叫你乖乖服氣,替我去殺那個狗皇帝。’我也反唇相譏,說道:‘兩三年算什麼,頂好再過二三十年,那時朱元璋龍馭上賓,不用我殺他,你也報了仇了。’嘴上這麼說,但那痛苦七日一來,的確很不好過。”
席應真說得輕描淡寫,樂之揚卻覺背脊發麻。試想一想,這七日一次的痛苦,換了自己,縱不屈服,也要發瘋發狂。相比起來,那一頓刑杖,簡直就是隔靴搔癢。想到這兒,對於席應真大生敬意,無論朱元璋是好是壞,老道士的義氣實在了得。
正想著,忽聽席應真又說:“小家夥,東島弟子巡夜,二更到三更巡查一次,五更至天明複查一次,五更一過,你要走就可難了。”
樂之揚心想無怪他要自己三更來會,當下拱手告辭,又問:“席道長,明晚我還能來麼?”
席應真笑道:“腿長在你身上,你一定要來,誰又攔得住麼?”
樂之揚大喜,攀扯藤蘿,爬上地麵,眼看明月西沉,慌忙趕回邀月峰,小睡片刻,又起身幹活。
次日農閑時分,樂之揚將鋤頭砸斷了一截,用火燒紅燒軟,敲打成一根細細長長的鐵釺。睡到三更天上,他趕到星隱穀,到了石門前,抽出鐵釺,撥弄鐵鎖的鎖眼。席應真聽見響動,問道:“你做什麼?”
樂之揚默不作聲,撥弄數下,“吧嗒”,鐵鎖應聲而開,席應真“咦”了一聲,說道:“好小子,你會開鎖?”
樂之揚在秦淮河邊廝混,下九流的本事無一不通,這開鎖的本事是他從一個老鎖匠那兒學來的。學成以後還是第一次用到,一想到席應真便能脫困,心中大為歡喜,但見石門裏黑咕隆咚,不由叫了聲:“席道長。”
老道士歎一口氣,,點亮一盞油燈。樂之揚凝目望去,囚室居中坐著一個須發斑白的老者,灰袍道冠,形容清臒,雙目湛然若神,細長的壽眉微微下垂。
樂之揚笑道:“席道長,還不出來麼?”席應真挺身站起,笑而不語。樂之揚怪道:“你不想離開東島?”
“小家夥。”席應真微微搖頭,“我中了‘逆陽指’,離了東島也隻有七日好活,留在這兒,好歹還有一線生機。”
樂之揚說道:“此去中土,不過兩三日路程,到了岸上,就能找大夫醫治。”“大夫?”席應真苦笑一下,“天下哪一個大夫能破解‘逆陽指’?”
“這指力真的無法可治?”樂之揚心生絕望。
“也不盡然。”席應真豎起兩個指頭,“天下除了雲虛,還有一個人能夠解開。”“誰?”樂之揚忙問。
“說了也沒用。”席應真神色黯然,“那人遠在西域昆侖山,此去萬裏,往來月餘,遠水救不了近火。”
“西域。”樂之揚念頭一轉,衝口而出,“你說梁思禽?”
席應真默不作聲,樂之揚隻覺熱血上湧,忍不住大聲說道:“道長放心,如果我能離開東島,必定前往昆侖山,找到那位梁前輩,請他前來解救你。”
“小兄弟真是熱心快腸。”席應真微笑搖頭,“但以你的本事,怕是出不了這座東島。”
樂之揚大為泄氣,又見囚室之中,日常用具一件不少,甚至於還有幾本破書。席應真看出他的心意,笑道:“雲虛將我困在此間,起居飲食,倒也沒有克扣什麼,唯獨少了一副圍棋。我這人一日不摸棋子,便有一些手癢,兩年沒有下棋,隻將人憋出病來了。”
樂之揚笑道:“道長何不早說?明兒我造一副帶來。”
席應真擺手道:“我一人自對自弈,又有什麼意思?”他想了想,說道,“小子,你過來。”
樂之揚應聲上前,席應真一揚手,一股勁風直逼他的麵門。
少年呼吸一緊,老道土的手掌已經碰到了他的鼻尖。
樂之揚不知所為,心子砰砰亂跳。席應真忽又縮回手去,沉吟道:“奇怪,我看你下來時身手不凡,分明懷有武功,怎麼我隨手一掌,你都抵擋不了?”
樂之揚支吾道:“不瞞道長,我之前學過一點兒內功,至於別的功夫,那是一樣也不會的。”
席應真伸手把他脈門,但覺洪勁有力,內功已有相當根基,不由搖頭說:“可惜,可惜。”
“可惜什麼?”樂之揚問道。
“當年百啞祖師收過一個帶藝投師的弟子,那人藝成以後,犯下滔天罪孽,故而祖師寂滅之時,留有一條遺訓:太昊穀所收的弟子,必須不會武功。我看你根骨不錯,人也機靈,可惜身有內功,做不了我的弟子。”說到這兒,席應真不勝惋惜,又道兩聲“可惜”。
樂之揚聽了這話,心中一陣失落,他想了想,笑道:“做師徒固然好,做朋友也不錯。”
席應真一愣,也笑道:“不錯,貧道著相了,做朋友無拘無束,可比做師徒痛快多了。”說到這兒,他想了想,又說,“樂之揚,你想不想學武功?”
樂之揚奇道:“你不能教我,我又學什麼?”
席應真道:“天下的武功多的是,也不止我太昊穀一家,百啞祖師隻說不能學本派的武功,別派的武功,我未嚐不能教你。”
樂之揚心花怒放,連連說“好”。席應真武學淵博,各門各派的功夫均有涉獵,先從馬步站樁教起,根基牢固以後,又挑選出若幹拳術,循序漸進,傳授給樂之揚。自此以後,樂之揚每到三更,均來星隱穀習武。他身懷“靈曲真氣”,又練過“靈舞”,這兩樣均是古今第一流的武功,以此作為根基,修煉其他武功,好比高屋建瓴、水到渠成,席應真演示兩遍,他就能學個像模像樣。
席應真見他精進神速,嘴上不說,心裏卻是大大的驚奇,但覺世間縱有天才,精進之速也不當如此之快。傳授的拳術中,有些地方樂之揚並未學會,可是出招之時,他總能隨意變化,輕輕補上其中的破綻,拳腳圓轉自如,比起原來的招式還要高明。
老道士見識過人,心知樂之揚別有奇遇,但他性子衝淡、不愛刨根問底,樂之揚不說,他也懶得多問。
“逆陽指”的指力每七天發作一次,時間大約子時前後。當天晚上,雲虛必要到場,席應真怕他與樂之揚撞上,所以每到發作之日,不許樂之揚前來穀底。樂之揚心中難過,但恨武功低微,不能幫助這位老友脫困,想到這兒,越發用心習武。
苦練數月,樂之揚的拳腳功夫漸漸嫻熟,蓄積在體內的“靈曲真氣”也被引發出來,舉手投足自帶勁風。席應真越發驚訝,看他拳風之烈,少說也有三五年的苦功,自己傳他的拳腳多是外家功夫,不能修煉內力,但看樂之揚,精華內蘊,銳勁外發,分明已是內家高手的風範。
這一晚,樂之揚來到穀底,打開石門,笑著招呼:“席道長,你瞧這是什麼?”席應真接過他手中包袱,打開一看,竟是一副圍棋,黑子是精心揀選的黑石,白子卻是貝殼打磨而成,一顆顆圓潤光滑,足見花費了不少心力。(樂之揚這是拍馬屁麼)
席應真心生感動、半晌不語。樂之揚不由問道:“席道長,有什麼不對嗎?”“沒什麼不對。”老道士醒悟過來,捋須大笑。他困在島上,本想此生無望,誰知天賜一位小友,使他老懷大慰,當下笑著說,“這棋子妙得很,小家夥,你會下棋麼?””陪老爹下過幾次。”樂之揚抖開包袱,上麵用碳墨畫了一幅棋盤,又變戲法兒似的拿出一壺燒酒。席應真大喜過望,但覺有棋有酒,夫複何求,於是兩人對坐,在油燈下對弈起來。
席應真棋道高妙,堪稱國手,當真比拚棋藝,樂之揚抵不上他一個零頭,但他心思靈巧,時有奇思怪想,幾次三番,竟將必死之棋生生救活。
席應真連連稱奇,說道:“小子,你下棋的天分很高,若不入我門牆,實在有些可惜。本派‘奕星劍’的底子出於先天易理,後來了情祖師受了‘西昆侖’梁蕭的啟發,將周天星象融入劍法之中。家師天奕真人與我性好圍棋,又將棋道融入劍道,‘奕星’之義,就是以蒼天為棋盤,以群星為棋子,以星鬥為定式,移星換鬥,縱橫參商。因為與棋道和星象有關,天文越精,棋力越強,這一路劍法也使得越高明。
“我生平收了四個弟子,大弟子道衍,棋道術數俱精,得了我的真傳。二弟子朱棣,棋力高強,但天文術數略遜,所幸器宇恢弘,劍氣衝天,劍術不如道衍,但也頗有可觀之處。三弟子朱權,天性聰穎,不拘學什麼,一學就會,一學便精,四人中數他天分最高,但如我那小徒弟朱微一樣,他天性愛好音樂,不喜歡打打殺殺,學武不大用心,所以境界也就止於中下。”
聽到“朱微”二字,樂之揚心生愁悶,不覺多喝了幾杯,一局終了,微有醉意。他抬眼看去,明月在天,清輝灑地,照得穀底冰雪通明,一時酒氣衝腦,縱身跳起,就在月光下打起拳來。
他先打了一路“太祖長拳”,又使一路“遊身八卦掌”,掌中夾腿,帶出“九宮步”的招式。他越打越快,口中低聲長嘯,心中響起《周天靈飛曲》,不覺神逸思飛,“靈舞”融入拳腳,如柳隨風,雲飄電閃,打到忘我之處,猛可一回頭,忽見身邊躥出一道黑影,左腿微蹲,右拳內收,若走若奔,暗藏殺機。
樂之揚想也不想,左腳踢向對手,隻聽咚的一聲,黑影向後便倒,樂之揚的腳趾骨卻傳來一陣劇痛。
“小子昏頭了麼?”席應真拍手大笑,“好端端的,你踢石頭幹什麼?”
樂之揚酒醒了大半,凝目看去,雙頰一陣發燙,原來自己踢倒的是一尊石像,若不將其扶正,明天送飯的弟子發現,勢必露出馬腳。想著走上前去,扶起石像,卻無意中摸到石像底座,手指所及,但覺凹凹凸凸,似乎刻有許多文字。他忙叫席應真,老道士點燃油燈,湊近一看,石座下方刻了許多小人,飛縱騰挪,矯捷異常,四周還有若幹文字。
席應真凝目細看,沉默不語,樂之揚忍不住問道:“道長,這是什麼東西?”“這是‘忘憂拳’的拳譜。”席應真沉吟道,“第五代島主釋邁倫所創的拳法。”
樂之揚細看銘文,果如席應真所說,驚訝道:“拳經為何刻在這兒?不怕有人偷學嗎?”
席應真起身笑道:“星隱穀本是曆代島主靜悟潛修之所,尋常弟子難得入內,這些石像又是曆代島主所立,島上弟子視為神物,誰也不敢隨意搬動,更不用說將其推倒、察看座底下方了。”
石像共有八座,兩人一一看去,石像之下,大多刻有拳經,唯有一尊石像,盤膝靜坐,一無姿態,二無拳經,而是刻了許多線條。樂之揚看得奇怪,忍不住問道:“席道長,這是什麼武功?”
席應真瞧了一會兒,搖頭說:“這不是武功。”
“不是武功?”樂之揚大為驚奇,仔細再看,別的石像都刻了島主名號,唯獨這一尊石像光光溜溜的不著一字。樂之揚望著無名石像,心裏大惑不解,忽聽席應真又說:“這是一幅航海地圖。”
樂之揚笑道:“道長還會航海?”席應真道:“我來東島之前,學了幾天航海之術,這幅海圖指明一座小島,地處西北,離靈鼇島有四百多裏。”
“島上有些什麼?”樂之揚好奇又問。
他呆在島上,不勝孤獨,好在入夜之後,還有席應真這個忘年老友。兩人對弈習武,談玄論道,通宵達旦,樂而忘倦。靈鼇島七大絕技,均是內家武功,如果不知道經脈穴位的變化,空有拳架,也難以發揮威力。所以席應真傳授拳理之餘,也講述了許多內家脈理。樂之揚以往修煉“靈曲真氣”,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席應真畫出入形,指點經脈穴位,樂之揚這才明白,《周天靈飛曲》每一支曲子,者口暗合一條人體的經脈,音樂起承轉合,又與穴道間的氣血流動有關。他依照席應真所說的脈理,印證《妙樂靈飛經》的內功心法,許多不甚明白的地方也漸漸想通了。
這一日練完拳腳,時辰尚早。樂之揚提前返家,出了星隱穀,正逢寅卯之交,遠處忽然怪聲大作,時高時低,轟然傳來。
這聲音樂之揚並不陌生,正是出自前島的風穴。這時萬籟俱寂,除了風穴風聲,再也沒有其他聲響。樂之揚忍不住側耳聆聽,但覺那風聲也不是一味洪亮,而是富於變化,時如三峽猿啼,時如萬人同笑,聽到精妙之處,竟如樂曲一樣跌宕起伏。更絕妙的是,風聲時時變化,每一時刻都與前麵的大不相同。
一旦涉及音樂,樂之揚登時入迷,直到人聲傳來,方才如夢初醒,匆匆返回住處。
從此以後,每到寅卯之交,他就向席應真告辭,前往風穴聽風。有幾次聽過以後,他將風聲譜成曲譜,用笛子吹奏出來,可惜笛聲細弱,遠不及風聲氣象萬千,這一日,他坐在海邊,正聽得入神,突然丹田一跳,真氣狂奔亂走,無論如何也駕馭不住。樂之揚無奈之下,隻好坐了下來,任由氣息奔走,那一股內息足足衝突了半個時辰,直到風聲停歇才平息下來。
這情形從未有過,樂之揚不勝驚疑。他返回住所,取出《妙樂靈飛經》翻看,先看《靈曲》《靈舞》兩篇,並未看見類似的記載,一路看到第三篇《靈感》,忽見文中寫道:“莊子有雲,世間有三籟,人吹簫管為人籟,風吹地竅為地籟,天吹萬物為天籟。人籟不如地籟,地籟不如天籟。人籟有理可循,地籟有機可乘,天籟者,來而不知其來,去而不知其往,氣為之弦、風為之管,水磬雷鼓、振動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