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大師嗬嗬一笑,朗聲叫道:"有道是‘客隨主便',三位尊主是主人,不妨先派一位出戰。"
三尊對望-眼,聚頭商議,施南庭說道"所謂‘後發製人,不如讓他們先派人馬,觀看形勢,因人用兵才是上策。"
花眠深以為然,揚聲說"遠來是客,做主人的處處搶先,有失禮節。大和尚,還是你先派人出陣吧!”
衝大師笑道"那麼和尚逾越了。"飄然跨出二步,高叫道,"和尚獻醜,就來打這一個頭陣!"
此言一出,東島三尊大感意外,以他們的設想,對方三人之中,
衝大師身為主帥,理應壓軸出場。如今他率先出陣,令三尊大大為難。第一陣是初戰,勝了大長誌氣,敗了折損威風不說,還會'影響後麵兩陣。
施南庭想了想,叫過其他二人說"這和尚的‘大金剛神力'是真傳,你我三人均無把握勝過他。但此後兩陣,生因風輕功高妙,正是楊尊主的敵手,明鬥內力雖強,但說到料敵先機,比起花尊主遠遠不如。故而第一陣由我出戰,大金剛神力近戰無敵,我的暗器卻適於遠攻,以我之長,攻他之短,勝了固然是好,如果敗了,後麵兩陣也可以挽回。"
"施尊主言之成理!"花眠擔心道,"這和尚外表和氣,內心詭詐,你和他交手一定小心。"
施南庭點了點頭,向前邁出一步,朗聲說"大和尚,施某來會一會你!"
衝大師微微一笑,合十說道"施尊主的‘北極天磁功'武林一絕,當日仙月居一會,貧僧意猶未盡,今日正好全力請教。"
施南庭說道"大師客氣了。"右手一抖,指尖丁零當日郎,出現許多精銅錘煉的細小薄片,聚在一起,化為一團明晃晃、光燦燦的精鋼圓球。
衝大師笑容斂去,長眉舒展,鳳眼顧盼流光,越發風神照人。
施南庭與他目光一接,不但提不起絲毫敵意,反而生出了莫大的慚愧。單看這和尚的容貌風采,真如林中仙、月下佛,如果相逢於江湖之上,大可對坐品若、圍棋論道、一洗凡俗、消盡塊壘,與之打打殺殺,真是大煞風景。
"施尊主請了。"衝大師聲音入耳,施南庭才如夢方醒,抬眼看去,和尚抬起右拳,徐徐送出,一股大力沉凝如山,奔湧直來。施南庭腳踩奇步,避開正麵,一招"南鬥司命",左手圈轉出拳,橫擊對手拳風,右手微微一招,手中鋼球散開,數十枚銅片嗖嗖
飛出。
拳勁相交,施南庭手臂→熱,篤篤篤後退三步。衝大師站立不動,變拳為掌,小臂畫→個半圓,呼地向下掃出,隻昕叮叮當當,
鋼片散落了一地,他上身不動,跟著向前跨出二步,眾人還沒看潔,他已經身在半空,左腳有如天馬飛蹄,直勾勾踹向施南庭的咽喉。
這一腳快如閃電,卻無一絲風聲。施南庭使一招"北鬥橫天",雙臂上舉,抵擋來腿。手腳剛剛相接,施南庭便覺不妙,一股無匹大力從和尚的腳背上迸發出來,循著手臂衝向他的胸口。
施南庭喉頭一甜,幾乎吐血,借著衝大師的腿力,一個跟鬥向後翻出,本想借以消勢,誰知"大金剛神力"後勁無窮,施南庭身不由己,足足翻出三丈,雙腳還沒著地,衝大師如鬼如魅,
飄然趕上,五指成爪,向他腰眼扣來。
施南庭右手抖出,射出點點寒星,鋼片忽集忽分,飛向衝大師的麵門。
兩人相距咫尺,施南庭這一招既刁且狠,衝大師縱有飛天遁地的能耐,也難免不受損傷。隻見他一擰身,整個人騰空跳起,手足折疊,頭腦胸腹均埋入四肢,整個人化為了一個圓乎乎的肉球,鋼片射來,如中敗革,劃破月白僧衣,在肌膚上留下一絲絲淡白色的痕跡。
這-輪變化又快又奇,施南庭不及轉念,肉球滾動起來,帶著一股烈風,撞在他的胸口。這一撞力量之大,施南庭四肢百骸幾乎散架,越過數丈之距,直向山崖之外落去。
兩人過招奇快,場上眾人大多沒有看清,忽見施南庭墜崖,人群裏響起了一片驚呼。
"當嘟"一聲急響,懸崖下飛出一隻鋼環,精白閃亮,扣住了一塊突出的岩石。
衝大師舒展身形,飄然落下,看見銅環,不動聲色。忽聽一聲銳喝,施南庭跳上懸崖,嘴角淌血,右手拽著一串鋼環,環環相扣,徑約尺許,環身刃口向外,看上去銳薄鋒利。
樂之揚一邊瞧著,忍不住說道"奇怪,奇怪。"席應真隨口道奇怪什麼?"
"和尚的武功奇怪。"樂之揚頓了頓,"施尊主的兵刃更奇怪。"
"不奇怪!"席應真輕輕搖頭,"和尚是金剛傳人,他的三十二身相出自天生的瑜伽術,全身上下扭轉如意,我若老眼不花,這一變應是其中的‘脫胎雀母'。"
"雀母?"樂之揚怪道,"幹嗎不叫雞母、鴨母、鴨母?"
"你有所不知。"席應真說道,"這個典故出自佛經,相傳天地之初,孔雀為百鳥之植,巨大凶悍,能食人畜,如來世尊在雪峰修煉,為孔雀吞噬,世尊剖開雀腹而出,故而尊孔雀為母,稱之為佛母孔雀明王。世尊在孔雀體內曾為卵形,出體以後幻化為人,方圓變化,自在如意。"
"有趣,佛豐且還做過鳥蛋麼?"樂之揚笑嘻嘻說道,"這麼說起來,和尚要不剃成光頭,簡直就是對不起佛祖。"
席應真道"剃光頭跟佛祖何幹?"樂之揚笑道"你看這大和尚的光頭,難道不像是一顆光溜溜的鳥蛋嗎?"東島弟子聽了無不哄笑,衝大師一夥則對樂之揚怒目而視。
衝大師練有佛門六通之中的"天耳通",十丈之內,落葉可聞,席應真語聲雖小,他也聽得一清二楚,心中暗暗驚訝,忍不住看了老道士一眼,心想"這道人是誰,樣子藩魄,眼光卻了得。"
但昕席應真笑罵道"樂之揚,你這一張臭嘴,早晚要下拔舌地獄。晤,說到施南庭的連環,那也是大大有名,全名叫做‘璿磯九連環,出自當年的‘天機宮',施展開來奧妙無窮,你若有心,不妨好好瞧瞧。"
樂之揚聽到這兒,忍不住看了老道士一眼,心中的滋味難以言說。雲虛乘船一走,"逆陽指"無人能解,席應真可說必死無疑。
本想這老道士一定灰心喪氣,誰知道他若無其事、談笑自得,從頭到腳也看不出一絲頹喪。
忽聽一聲長嘯,施南庭舞動連環,向前掃出,九個連環一旦抖開,渾如一條長鞭,淩空舒卷,矯矯不凡。
和尚豎掌於胸,目光明朗,等到鋼環加身,方才揮袖出掌,大金剛神力隨之湧出,有如一堵牆壁,連環擊在其上,發出當啷異響。突然間,一隻鋼環脫出連環,"嗚"的一聲向前衝出,畫了一個圓弧,衝向衝大師的身後。
這一下遷回詭誦,眾人無不齊聲叫"好"。衝大師長眉上挑,"嘿"的一聲,右臂有如無骨毒蛇,反掌圈回,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掃向鋼環。
神力所至,鋼環為之一蕩,風掃藩葉一般向外彈出。施南庭大喝一聲,手中的連環向前急送,飛走的鋼環去而複還,一如歸巢的鳥兒,當日郎一聲掛回連環,卷起一片白光,切向衝大師的腰脅。
樂之揚看呆了眼,轉念之間,忽又明白過來:這一串九連環是精銅鍛鑄,施南庭注入"北極天磁功",精鋼化為磁鐵,彼此相互吸引。脫出的鋼環被衝大師擊飛,但一受到磁力吸引,又立馬飛回連環。
九連環本是一件玩物,相傳是諸葛孔明所造,九個圓環曲折往複,把玩之人以拆解為樂。
施南庭拆解一環,不過牛刀小試,這時睜眼大喝,腳下步履生風,手中的連環大開大合,繞著衝大師遊走如飛。九個鋼環不時分開,忽而一環獨飛,忽而兩環比翼,時而三環齊飛,結戚一個大大的"品"字。烈日之下,銅環上的鋒刃寒光迸射,叫人膽戰心驚。
衝大師凝立不動,雙掌圓轉如意,鋼環左來左迎,右來右擋,神力所向,無不應手而飛。
兩人一靜一動,各展神通,那一串九連環尤其好看,分分合合,曲曲折折,合起來猶如銀練當空,分開來好似白雲出蛐,更妙的是施南庭將"解連環"的法子納入招式,變化之繁,分合之巧,使人如行山陰道中,雙目實在應接不暇。
數十招轉眼即過,衝大師以逸待勞、以靜製動,任由對手變化,始終不容鋼環近身。施南庭東奔西走,漸漸力不從心,他當年練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險些死掉,幸為雲虛救回,但已落下病根,平時沒什麼,激鬥之時難免複發。他之前挨了衝大師-撞,已然牽動肺腑,此時遊鬥已久,氣血漸漸失控,再加上駕馭"璿軋丸連環"十分費力,鬥到此時,髒腑不覺隱隱作痛。
施南庭心中焦急,但看衝大師的神氣,不由心想"這和尚胸有成竹,莫非知道我的底細?故意拖延時間,等我內傷複發?”
想到這兒,手腕-抖,九個銅環牽扯勾連,長蛇般連成一串,帶起一股疾風,掃向j中大師的左脅。
衝大師眼中含笑,左掌揮出,一股無傳大力撞上連環,激起一陣刺耳的鳴響。施南庭忽地雙目睜圓,大喝一聲"丸環齊轉!"九個鋼環應聲分開,嗚嗚嗚淩空旋轉,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化為一個圓陣,股腦兒將衝大師圍在陣中。
衝大師雙掌連拍,掃開身邊連環,但鋼環附有磁力,去而複返,有如附骨之姐。激鬥間,施南庭大叫→聲"合",九個圓環向內聚攏,彼此勾連,化為了二條鎖鏈,將衝大師牟牢纏住。
鋼環外有鋒刃,摧筋斷骨不在話下,更何況九環加身,勢必將人切成碎塊。如是一般對手,施南庭也不願使出這一招"九環套魂",可是衝大師武功太高,等閑的招式對他無用,情急之下,隻好出此毒招。
眾人驚呼聲中,連環向內收攏,然而出於施南庭的意料,鋒刃所過,衝大師僧袍開裂,肌膚卻無損傷,其中生出一股極大的潛力,鋼環非但切不下去,刃口還有翻卷之勢。
兩人四目相對,驀然間,衝大師長眉陡立,鳳眼生威,大喝一聲:"開!雙肩用力一晃,施南庭登時虎口崩裂,蠟黃的麵皮上湧起了一股駭人的紫氣。"開!"衝大師又叫一聲,當嘟之聲不絕,鋼環吃力不住,節節寸斷,施南庭發出一聲慘叫,身子向後飛出,摔出一丈有餘,吐出一大口鮮血,登時昏了過去。
入群中一片死寂,花眠縱身上前,扶起施南庭,但見他雙眼緊閉、氣若遊絲,一把脈門:脈象也如一團亂麻。她忙從袖間取出一個藥瓶,倒出一顆(炎)黃色藥丸,塞入施南庭口中,度以真氣,不敢怠慢。
衝大師的僧袍破損多處,早有隨從送來一件新袍。他也不更換,隨手披上,灑然笑道"善哉,善哉,手重了一些,隻怪施尊主武學奇巧,我若不盡全力,一定應付不了。"
花眠盯著他杏眼嘖火,楊風來怒不可遏,托地跳出人群,厲聲道"閑話少說,下一陣你們派誰?"
衝大師笑道"上一陣我方派人在先,為了公平起見,這一陣理應你方先出陣才對。"
花、楊二人均是一愣,此前的算盤全都打亂,花眠氣得咬牙冷笑"大和尚,你還有臉說‘公平'兩個字?"
衝大師笑道貧僧一向公平,半月前在嘉定,有人打我了一拳,我也還了他一拳,怎料他經受不起,居然當場死了,但為公平起見,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這番話中不無威脅之意,花眠忍氣說道"你妄開殺戒,傷生害命,又算什麼佛門弟子?"
衝大師笑道"文殊成道之時,橫掃十萬魔軍;南泉點化弟子,也有斬貓之舉。足見佛門之中並非一昧慈悲,殺活自在,方為絕大智慧。"
他辯才無礙,縱是歪理邪說,也能講得無懈可擊。花眠無言以對,楊風來氣得直噴粗氣,大叫"好哇,公平就公平,這一陣老子出戰,你們派誰來送死?"
衝大師不及回答,花眠搶先說"楊尊主,你來壓陣,這一陣由我出戰。"不待楊風來回答,放下施南庭,嫋嫋起身,走向場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