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海岸邊隻剩下三人。向西走了半日,到個漁村,詢問之下,才知地處寧波府定海縣,向北不遠就是京城。樂之揚一想到與朱微相距更近,一顆心登時火熱起來。
是日住在農家,樂之揚帶飛雪去村外捕獵。白隼小逞威風,不一會兒就捉到了三隻野兔。樂之揚提著獵物凱旋,到了住所外麵,忽見葉靈蘇坐在樹下,凝神看著什麼,有人來了也沒知覺。樂之揚望她背影,起了頑皮心思,放下獵物,湊上去一看,但見葉靈蘇手捧一頁薄紙,上麵寫滿了蠅頭小字,不是別的,正是那張《山河潛龍訣》。樂之揚吃了一驚,他本想這秘訣在席應真身上,誰知幾日不見,竟然落到了葉靈蘇手裏。想到這裏,大喝一聲,葉靈蘇應聲跳起,慌慌張張地將秘訣揣入懷裏,回頭一看,見是樂之揚,登時麵紅過耳,恨恨道:“你鬼叫什麼?”樂之揚笑逾“葉姑娘’我知道了,你一定偷了人家的母雞。”葉靈蘇麵皮緋紅,啐道:“你才偷雞呢,黃鼠狼、臭狐狸。”樂之揚笑道:“要不是偷雞?鬼鬼祟祟的千嗎?”葉靈蘇一時語塞,雙頰染紅,更添嬌豔。樂之揚見她神色,忍不住問:“《山河潛龍訣》怎麼在你這兒?”葉靈蘇揚起臉來,捋了捋鬢發,冷笑說“那又怎樣?席應真能看,我怎麼就不能看?”秀眉一挑,眼裏透出一絲挑釁,“怎麼?你也要看?哼,好哇,你求我,我就給你看一眼。”樂之揚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說:“不就是一張破紙麼?有什麼好看的。”“大言不慚!”葉靈蘇冷冷說道,“這可是古今少有的武學,多少習武之人,做夢也想瞧上一眼。哼,我就不信,你一點兒也不動心?”樂之揚笑道:“我要看早就看,何必等到現在?武麼,區區興趣不大,能學就學,不能學也無所謂。"葉靈蘇聽了這話’,將信將疑,兩人四目相對,少女的耳根微微發燙,垂下目光,低聲說:“你、你真的不看?”“不看,不看!”樂之揚雙手亂擺,“個字兒也不看。”葉靈蘇望著他,目光忽又柔和起來,輕聲問道:“樂之揚,以後你有什麼打算?”“回京城啊!”樂之揚臉色陰鬱,“我要査明殺害老爹的凶手!”葉靈蘇咬了咬嘴唇,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那個人呢?你見不見她?”“朱微啊!”葉靈蘇漫不經意地說,“她不也在京城嗎?”樂之揚心頭一亂,不知從何說起。葉靈蘇看他一眼,眼神微黯,低頭望著腳尖,幽幽地說:“怎麼不說話啦?到了京城,你不就能見到她麼?”樂之揚見她神氣古怪,隱約猜到她的心思,忽地鬼迷心窮,衝口而出:“葉姑娘,你還記得江小流麼?”
葉靈蘇沒好氣道:“你提他幹什麼?”樂之揚話已出口,硬著頭皮說道:“你不知道,他還誇過你呢。他說天下的美貌你占了一半,剩下一半才歸其她人平分。他這個人,咳,粗魯是粗魯,心腸卻不壞……”
他知道江小流愛慕葉靈蘇,故意極力為他說合,不料話沒說完,忽見少女臉色發白,眸子忽地渾油起來,仿佛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樂之揚與她目光相接,心口驀地一堵,滿口吹捧之詞,再也說不下去。葉靈蘇瞧著他,忽道:“說呀,怎麼不說了?”樂之揚見她目光不善,幹笑兩聲,說道:“唉,反正呢,他就是個好人。”葉靈蘇掉頭看向遠處,冷冷道:“他不好,與我有什麼相幹?”“這個……”樂之揚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葉靈蘇微微冷笑,忽道:"樂之揚,你為江小流說好話,是想讓我喜歡他嗎?”她一語道破,樂之揚反倒張口結舌。打心眼裏說,他也感覺江小流和葉靈蘇不是一類人物,但義氣在先,自己若不為他說合,隻怕葉靈蘇一生一世也不會知道江小流的心意。想到這兒,無奈點頭。
葉靈蘇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地點頭說:“好,樂之揚,你很好。”樂之揚不勝尷尬,撓頭說:“我好什麼……”葉靈蘇默不作聲,一掉頭,快步走進農舍。
樂之揚狠狠一拍腦袋,暗罵自己糊塗,不該這個時候跟葉靈蘇說這些混話。跟著又埋怨江小流,什麼女子不好,偏偏看上了葉靈蘇,這少女美則美矣,心思卻如海底之針,根本叫人捉摸不透。
入夜時分,席應真醒來,三人照例同桌吃飯。借著油燈光亮,樂之揚偷看葉靈蘇的臉色,但見她神氣恬淡,舉止如常。樂之揚猜測不透,權當她怒氣平息,當下抖擻精神,說了一通笑話。席應真無精打采,不過應景笑笑,葉靈蘇卻是神思不屬,始終一言不發。
樂之揚自說自笑,大感無味,心頭仿佛壓了一塊大石,隱隱生出不祥之感。
次日一早,樂之揚備好早飯,到房外叫喊葉靈蘇。叫了兩聲,無人應答。
這時房東娘子出來,說道:“你叫那位小姐麼?她—大早就走了。離去時讓我告訴你,今日一別,再無見期,望你善自珍重,好好照顧那位道長。”
樂之揚如受雷擊,刹那間,心中生出了無數個念頭,尋思天地廣大、世道艱難,葉靈蘇一個孤身女子,如何能夠到處遊曆?她武功是不弱,但隻憑武功,也未必事事如意,好比從今往後,她住在哪兒?吃些什麼?若是生病落魄,又有誰來照顧?―時之間,他心亂如麻,驀地抬頭,忽見房東娘子盯著自己,眼中大有責備之意,忙問:“大娘,她說了上哪兒麼?”
"怎麼?後悔啦?”房東娘子咬牙冷笑,“那小姐多俊的人兒啊,你錯過了她,可要一輩子後悔。唉,可憐見的,看那孩子,落淚的樣子,我這老婆子的心也碎啦。”
樂之揚吃了一驚,結結巴巴地問:“你、你說她哭了?”“怎麼沒有?”房東娘子說,“她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我問她哭什麼,她隻是搖頭,一句話也不說。”樂之揚心頭發堵,忙問:“大娘,她到底走的哪邊?”房東娘子想了想,指著西邊:“那裏…”
樂之揚不待她說完,快步出,向西飛奔,心想雲虛去了昆侖,昆侖山在西方,葉靈蘇向西而行,準是去找雲虛。
他發足狂奔,心中又焦急、又迷茫,他也不知道為何要追趕少女,隻是心中感覺,倘若趕不上葉靈蘇,今生今世一定大大的後悔。―口氣跑出十裏,直到三岔路口,方才停了下來。樂之揚招來飛雪巡視四周,仍沒有發現少女的蹤跡。葉靈蘇分明早有防範,用了某種法兒,躲過了海東青的利眼。
樂之揚望著前路,不勝沮喪。道上空無一人,一邊的樹林裏傳來畫眉的啼叫,起初甚是婉轉,聽了一會兒,漸漸變得淒楚站會幾,樂之揚返回農舍,等到席應真醒來,便將葉靈蘇不辭而別的事情說了。
席應真―聽完,見他垂頭喪氣,不由笑道:“小姑娘機警果決,不是平常的女子。當初,衝大師說出她的身世,本意一石三鳥,毀了雲家三人。結果雲家父子全都上當,走的走,藏的藏,顧念一己榮辱,卻將東島置於險地,隻有小姑娘忍辱留下,沒有落入和尚的圏套。後來花眠被擒,眾人束手,又是她抱了玉石俱焚的念頭,不顧一切地發出金針,死中求活,扭轉了局勢。隻憑這一點,東島數百弟子無一可比。再說無雙島上,衝大師將你拿住,逼迫我交出《天機神工圖》,老道我一籌莫展,又是她挺身而出,力挫強敵。衝大師一向來算計別人,結果卻栽在了小姑娘手裏。嗬嗬,想想就叫人解氣。”
樂之揚聽了這話,稍稍安心,歎道:“可她脾氣倔強,動不動就跟人打架,遇上能人,怎麼得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席應真漫不經意地說,“她得了雲虛的真傳,天下勝過她的人已經不多。再說,《山河潛龍訣》落在她手上,小姑娘將來的成就,隻會在你之上,不會在你之下。”樂之揚心頭一動,忍不住問:“《山河潛龍訣》是道長給她的嗎?”席應真沉默一下,徐徐點頭,“昨天你去打獵,她向我討要秘訣,說我身為大明帝師,一旦喪命,《山河潛龍訣》一定會落在朱元璋手裏。東島、大明勢不兩立,所以讓我把秘訣還給東島。”
他說得輕描淡寫,樂之揚卻聽出了其中的蹊蹺:席應真武功已失,葉靈蘇縱然恃強奪取,他也無可奈何。想到樂之揚心頭一亂,他本以為自己了解葉靈蘇,可是如今想來,少女的心思他從未真正領會,情也好,義也好,許多事情,不過都是他一廂情願罷了。
席應真見他一臉茫然,問道:“你想什麼?”
樂之揚遲疑“這件事,她、她怎麼一個字也沒有提過?”
席應真笑了笑,問道:“跟你說了,你又如何?”
樂之揚一愣,心想自己如果知道,一定會百般阻止。席應真看出他心中所想,點頭說:“是啊,你若知道,必會阻止。但她不願跟你翻臉,所以趁你不在方才下手。所以說,小姑娘縱然厲害,對你卻有許多不忍,如果你真對她有心,她一定不會離開半步。唉,我本以為,你二人共經患難必生情愫,誰知道彩雲易散、鴛夢難諧,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竟然拒人於千裏之外。”
老道士說得萬分直白,樂之揚呆了呆,忽一咬牙,跪了下來。席應真不勝驚訝,忙問:“小子,你這是幹嗎?”樂之揚麵紅耳赤,悶了半天,方才說道:“席道長,有一件事,我說了,你可不要責怪我。”席應真點頭道:“你先—聽聽。”
樂之揚便從誤入皇宮說起,將結識朱微、互生情愫,直到設計離宮,又與朱微分開的經過一一說了。
席應真聽得驚奇不已,一雙長眉連連挑動。待他說完,沉默良久,方才拍手歎氣:“原來你一身內功出自‘靈道石魚’,無怪圓融自在、淵深莫測。更叫人想不到的是,你的意中人竟是我的徒兒。”說到這兒,他大皺眉頭,想了想,又連連搖頭,“可惜,可惜,樂之揚見他神氣,忙問:“可惜什麼?”
“可惜朱元瑋出身寒微,稱帝以後,唯恐世人輕視,較之常人更加看重門第。他若知道此事,必定殺你而後快。此人心如鐵石,決定的事無人可以左右,縱然如我,也改變不了他的心意。”
“道長說的是!”樂之揚悻悻說道,“但不知為何,這些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她,離她越遠,思念越深,就連做夢也常常夢見她,每一次吹笛,耳邊都是她的琴聲。唉,我也不求別的,隻要在她身邊,偷偷看她—眼就好。”
“小子鬼迷心竅!”席應真大搖其頭,“你看到又能如何?她是皇家女兒,早晚都要嫁人,那時你一邊瞧著,白白增添苦惱罷了。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你是聰明人,何不運慧劍、斬情絲,斬斷這一段孽緣?”
樂之揚聽了這話,心潮一陣翻湧:“是啊,我也想一了百了,所以才會前往東島,本想隔著一片大海,或許可以把她忘掉,但到頭來,心中的苦惱隻有更深。想到這兒,他心灰意冷,起身說道:“也罷,方才這些話,都是我心血來潮,一時胡說罷了。”
席應真洞明世事,深知尊皂有分、天地懸絕,樂之揚一番癡心,勝有始無終。但他與樂之揚忘年之交、性情相得,艦島上,承蒙他舍生忘死,方才留得性命。
老道士身在玄門,卻很看重“恩義”二字,故而寧可經受“逆陽指”之苦,也不肯為雲虛刺殺朱元璋。如今眼看樂之揚為情所苦,他的心裏也大為煩惱,既想成全他的癡心,又覺此事太過勉強,思詢再三,開口道:“慢著。”
樂之揚本已絕望,聽了這話,精神一振,停下來看著老道士,兩隻眼睛閃閃發亮。
“隻是要見微兒,倒也不是全無辦法。”席應真歎一口氣,苦笑說道,“這樣吧,你扮成道童,跟我一起前往京城。微兒是我的弟子,我到了京城,必會進宮見她,那時我借口病重,讓你一旁服侍,自然而然就能見到她了。”
樂之揚大喜過望:“好啊,道長好辦法。”
“好個屁。”席應真怒哼一聲,“小子’你先別高興,你必須得依我三條。”樂之揚笑道:“別說三條,三百條也行。”
席應真看他得意忘形,不由大皺眉頭,瞪了樂之揚一陣,方才徐徐說道:“第一,你曾經入宮,樂之揚這個名字不能再用,你扮成道士,當用道號。我下一輩是‘道’字派,你的內功來自靈道人,就叫做‘道靈’好了。”
樂之揚笑道:“好,道靈就道靈。”心裏卻想:“道靈,盜鈴,這不是掩耳盜鈴嗎?”
“第二,你見了微兒,不得相汄,更不能做出逾之事,如果惹出事來,我也救不了你。”
樂之揚想了―下,點頭說:“好,我盡力而為。”
席應真看出他心口不一,不由微微苦笑:“至於第三,如非必要,不得顯露武功。你的武功與我不同,一旦顯露,惹人猜疑。”
“這個不勞你說。”樂之揚笑嘻唁說道,“我逆練(靈飛經》,一身真氣亂七八遭,要用武功也不容易。”
席應真聽了這話,忙問究竟。樂之揚隻好說出反吹《周天靈飛曲》,以至於經脈受阻,不能運用內功的事情。
老道士更為感動,沉默了半晌,方才歎道:“好孩子,你經脈受阻,竟是因我而起,唉,老道士欠了你一份人情!”
“道長何必客氣,樂之揚滿不在乎,“如今我不痛不癢,吃喝拉撒一切照常,雖說眼下不能運氣,過一段日子,也許就好了。”
席應真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心中尋思:“這孩子真是不知輕重,靈道人何等人物,他的內功心法又怎能隨便修改?這樣的上乘內功,一旦出了岔子,又豈是說好就好的?天幸他修為尚淺,隻是廢了內功,如果修為太深、走火入魔,隻怕連性命也保不住。”
想到這兒,憂心忡忡,但怕樂之揚恐懼,故而隱忍不說,隻是默默點頭。
兩人用過早飯,啟程出發。當日進入定海縣城,樂之揚拿出樂韶鳳留下的金葉子、換了銀兩,買了一輛馬車代步,又照席應真吩咐,找裁縫定製了兩件道袍。
回到客棧,席應真先讓樂之揚穿好道袍,樂之揚對鏡照影,心中擔憂,說道:“我的模樣沒變,會不會叫人認出來?”
席應真搖頭說“比起兩年之前,你高了壯了,加上風吹日曬,膚色變黑,相貌也有改易,再加這一身道士裝束,可謂—換骨,不複當年模樣。”他頓了頓,又說,“朱元遵當你死了,先入為主,不會深思,如果隻見一麵,倒也無關緊要;冷玄眼光厲害,沒準兒認出你來,但也沒關係,你逃出紫禁城是他一手所為,他心裏有鬼,一定不敢拆穿;唯一可慮的是微兒,她癡心柔腸,如果認出你來,忘情失態,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樂之揚想到和朱微見麵的情形,心子評評狂跳,恨不得馬上趕到紫禁城。席應真述說利害,本意望他知難而退,誰知適得其反,更曾他的渴慕之心,看著這小子躍躍欲試,老道士無奈之極,隻好搖頭歎氣。
住了一晚,次日駕車北上。席應真沿途醒來,就向樂之揚傳授道家禮節。樂之揚學了兩日,舉手投足,倒也有模有樣。又想玉笛是朱微所贈,見麵之時,一定露出馬腳,故而經過一處市鎮,買了一支湘妃竹笛掛在腰間,卻將空碧笛和真剛劍放在一起,用錦囊包裹起來。
不久進入應天府地界,當真風物繁華、人煙埠盛。樂之揚久別中土,再見京都人物,心中不勝感慨。
這一日,望見京師城樓,席應真忽道:“小子,先別入城。”
樂之揚怪道:“不進城去哪兒?“席應寘說:“道士有道士的去處,皇帝召見以前,我們先去城外的‘陽明觀’”樂之揚無奈,掉轉馬頭,一陣風來到蔣山腳下。遠遠看去,
青瓦玄宮,高出濃萌之上,漢白玉道,直通極峨山門,山門上玉匾鎏金,寫著“敕建陽明觀”五個禦筆大字。
陽明觀隸屬皇家,不許閑人靠近。樂之揚生在京城,也從沒進去過一次,這時還沒走近,看門的道士就迎了上來,橫眉豎眼,衝著他喝罵:“哪兒來的野道士,活膩煩了麼?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也是你能來的嗎?“
樂之揚還沒答話,席應真挑開簾子,探出身來問:“你說誰啊”看門的吃了一驚,麵如土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一般:“看我這嘴,不知老神仙駕到,該死,該死。”
“死也不必!”席應真淡淡說道,“以後少罵老道兩句就是了。"道士羞紅了臉,使勁磕頭,磕的頭一片紅腫。
早有小道士遠遠看見,一溜煙報於觀主。登時鍾鼓齊鳴,各路職事道人從山門裏雁行而出,來到馬車之前,紛紛稽首作禮,齊聲迎接“老神仙法駕”。
樂之揚見這聲勢,暗暗咋舌。席應真卻大皺眉頭,揮手說:“免了,我自來自去,用不著這些虛禮。”說完伸出手來,樂之揚扶著他下了馬車。為首的觀主一臉驚疑,躬身問道:“老神仙有恙在身嗎?”
“隻要是人,難免年老體衰。”席應真漫不經意地看了那觀主一眼,“道清,幾年不見,你倒發年輕了。”
“老神仙取笑了!”道滑一臉尷尬,“徒兒縱是肉眼凡胎,
也看得出老神仙氣色欠佳,您老金樽玉軀,若有些差錯,徒兒萬死莫贖,還請先入觀中,道清這就去請太醫。”
“免了。”席應真徐徐擺手,“岐黃之術,那些太醫未必勝得過我0我若有病、自己能治;我若無病,又何必勞煩他人。”道清無奈,隻好說“老神仙一路辛苦,還容徒兒親自服侍。”
“不用。”席應真又指了指樂之揚、“這是我新手的徒兒道靈,有他在就夠了。”
一手搭著樂之揚的手臂,緩步走向觀門。
道清連番遭拒,一張臉一陣青白,手持拂塵,走在後麵。觀中曲徑通幽、樂之揚扶著老道走了一程,進入一間雲房,但見玉鶴金爐、錦茵繡鋪,不似修道之家、倒如王侯之府。正看得眼花,忽聽席應真在耳邊低語:“小子,你知道我為何不愛留在京城了吧?”樂之揚回頭看去,但見老道士一臉苦笑,他心下明白,口中故意笑道:“我哪兒知道?”席應真皺眉道:“你看這地方。”樂之揚笑道“很好啊,又奢華,又氣派。”
“好個屁!”席應真瞪他一眼,“濃不勝淡,俗不如雅,這也是人住的地方嗎?”
樂之揚幾乎想笑,忽又想起道清在旁,轉眼看去,那觀主站在一邊,望著二人不勝驚疑。席應真也想起他來,揮手道:“你去,這兒用不著你。”道清看了看樂之揚,臉上閃過一絲妒恨,賠笑說:“好,好,老神仙,我這就去安排膳食。”說完一步一頓,退出雲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