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之揚服侍老道坐下,笑道:“席道長,你不喜歡奢華,何不把這些金玉統統去掉?”
“那樣就矯情了。”席應真歎一口氣,麵如不波古井,“世間許多修道之人,棲宿岩穴,惡衣菝食,見了金玉美色,唯恐避之
不及,其實如此做派,反而更見心虛。他們內心深處,對於富貴美色仍有莫大的欲望,所以刻苦修行,拚命壓製心魔。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心魔這東西,越是克製,越是厲害,好比火上澆油,反而助漲其勢。結果修道不成,利欲黑心,飾詐虛偽,欺
世盜名。“
樂之揚聽得有趣,問道:“如何才能克製心魔?”
“大道如水,順之一瀉千裏,逆之濁浪滔天。故而大禹治水,堵不如疏,與其出世佯狂,不如和光同塵。萬物由外觀之,各個不同,由內觀之,均為一體。如能真正看破,明白內外相同之理,
自然視金玉為糞土、以紅粉為骷髏,身在岩穴之間,如處七寶樓台,坐於華屋之下,儼然上片瓦。”
樂之揚聽出席應真話中的深意,老道士害怕他見了這些金玉錦繡,沉迷於富貴之鄉,故而事先加以警醒。當下笑道:“道長說得是,這辦叫做‘飲酒而不沉醉,見色而不濫淫,進得出得,來得去得,和其光,同其塵,出淤泥而不染,混同世俗而不沾紅塵。”’
席應真聽了這話,不勝驚訝,盯著樂之揚看了又看,遲疑道:“這些話,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麼?”
“當然不是。”樂之揚笑道,“這是冷玄說的。”席應真皺眉沉吟,良久方道:“冷玄此人,我跟他交往不多,
沒想到他一個太監,所思所想,竟也合乎大道。”樂之揚忍不住問:“席道長,冷玄這麼大的本事,為何甘心給朱元璋做奴才?“席應真看他一眼:“那你說說,我又為何不肯刺殺朱元玲?”樂之揚一愣:“道長是為了義氣。”席應真笑了笑,拈須說:“冷玄也一樣,他欠了朱元璋三條命,所以才會甘受驅使。”
“三條命?”樂之揚眨了眨眼,“我隻聽說過貓有九命,人也有三條命麼?”
“說來話長。”席應真頓了—頓,“這個冷玄,本是天山瑤池的傳人。”
“天山瑤池?”樂之揚想了想,“那不是王母娘娘居住的地方?”
席應真笑了笑,搖頭說:“此瑤池非彼瑤池。不過,瑤池一脈的開山祖師師,也是一直追王母的奇女子。當年‘白馬青鳳柳鶯鶯風華絕代,在她以後,瑤池弟子也多是女子,隱居天山,極少涉足江湖。
“冷玄師父也是一位瑤池的女弟子,為了躲避仇家,化身宮女,隱藏在宮廷,因與冷玄投緣,傳了他一身武功。冷玄藝成以後,幾經周折,成了元順帝的心腹。後來大元衰落,魏國公徐達攻玻大都。元帝逃往北方,心有不甘,派遣冷玄剌殺大明君臣。冷玄進入中原,第一個刺殺的便是徐達。也是魏國公命不當絕,梁思禽隨軍北伐,當時就在徐達的營中。瑤池與梁家淵源極深,‘西昆侖’梁蕭路過天山之時曾經留下過一本武學心得,柳鶯鶯融會貫通.才有了後來的‘掃彗功’和‘陰魔指’。故冷玄一出手,梁思禽就看出了他的來曆。他將冷玄製服,卻念及上一代交情,猶豫再三,最終放了冷玄。
“冷玄並不領情,走前對梁思禽說:‘你不殺我,―定後悔,徐達犬馬之將,殺他不算本事。三月之內,我必;當竭盡所能,取下朱元璋的項上人頭。’梁思禽已經放人,不便反海,便說:‘好啊,那麼三月之內,我也要竭盡所能,讓你無法得手。’
冷玄離開以後,梁思禽傳書給我,告知一切。我那時正在京城,看了信十分擔心,於是報與朱元璋。後者卻很鎮定,笑著說:‘這也有趣,寡人很想看一看,這個元朝大汗的太監,有什麼了不起的本事。’他說得容易,我卻不敢掉以輕心,朝夕警戒,不敢疏忽。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月,正當我懈怠之時,冷玄忽然出現,此人神出鬼沒,潛到十丈之內我才察覺。瑤池武功陰狠詭譎,我與之交手,險些吃了大虧。拆到二十招上下,冷玄忽使詭招將我騙過,衝向朱元璋,舉起鞭子狠下殺手,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在他肩頭拍了一下……”
“誰?”樂之揚話才出口,忽又一拍額頭,“啊,一定是梁思禽了。”
席應真默默點頭。樂之揚大為奇怪:“他怎麼知道冷玄會在這時刺殺朱元璋,難道說他一直跟著冷玄?”
“不錯。”席應真微微一笑,“梁思禽不但跟著冷玄,而且跟了一個多月。”
“―個多月?”樂之揚越發驚奇,“冷玄就沒察覺麼?”席應真道:“是啊,他一點兒也沒察覺。”
樂之揚的心子突突狂跳,他見識過冷玄的本事,來去無蹤,有如鬼魅化身。以他的身手,竟也被人跟了一月,自身一無所覺,那梁思禽的能耐,實在難以想象。
“冷玄吃了這一嚇,舉著拂塵,呆若木雞。他自知勝不過梁思禽,所以不再反抗,隻是閉目等死。梁思禽也知道他的厲害,不敢放虎歸山,歎一口氣,要下殺手。誰知朱元璋卻開了口,叫聲‘慢著’,看著冷玄問道;‘你是元朝大汗的太監嗎?’冷玄點頭說是。朱元璋又問:‘我和他相比如何?’冷玄說:‘他不如你。’朱元璋說:‘既然這樣,你何不棄暗投明?’此話一出,不但冷玄吃驚,我和梁思禽也很意外。冷玄想了想,說道:‘不行。’朱元璋笑問:‘怎麼不行?’冷玄說:‘大汗雖不如你,但一臣不能侍二主,縱然粉身碎骨,我也決不背棄舊主。’朱元璋點頭,說:‘這樣說,你可以離開了。’
樂之揚聽到這裏,驚道:“什麼,就這樣放了他麼?”“我聽了這話、也大吃一驚,心想這皇帝平時殺伐決斷,今日抽了哪根筋,居然輕易放過了一個刺客?冷玄也是驚疑不定,大聲說:‘我受了大汗的旨意,必要取你的性命。你今日放我,我明日還要殺你。’朱元璋笑著說:‘寡人在此,隨你來殺就是了。’冷玄呆了呆,轉身離開。他這一去,又消失了足足一月,就連架梁思禽也査不出他的下落。直到中秋節上,朱元璋賞月回城,騎馬路過朱雀橋,冷玄破水而出,一鞭揮出,將他連人帶馬斬成了四段……”
“啊!”樂之揚不解,“朱元璋死了?怎麼,怎麼會”,“他怎麼還活著?”席應真苦笑搖頭,“隻因為那個‘朱元璋’並非本人,而是他的一個替身。”
“替身?”樂之揚恍然有悟,‘朱元璋知道冷玄要殺他?”
“他是雄才之主,又不是輕率無謀的傻瓜,知道刺客在外,當然不會無所作為。首先,我與梁思禽輪流守在他身邊;其次,他平日出行、全以替身代替。替身周圍,本也防範森嚴。但冷玄以龜息術閉住呼吸,潛伏河底半個時辰,躲過了禁衛巡邏。那一擊更是雷霆萬鈞,數行衛士站在一邊,全都隻有呆看的份兒。冷玄殺了替身,自知無法脫身,丟了鞭子,束手就擒。但衛兵受了叮囑,並未殺他,而是將他帶到朱元璋麵前。
冷玄看見真身,自知上當,低著頭一言不發。朱元璋笑著說:‘這樣,我再饒你一命,你還殺我不殺?”冷玄答道:‘職責所在,不得不爾。’朱元璋又說‘好,我再放你一次,你若失手,又當如何?’冷玄不勝驚訝,慨然說道:‘再若失手,我自己抹脖子了賬!’朱元璋點頭說;‘好,你走!’我一聽這還了得,當即厲聲阻止,但朱元璋主意已定,大夥兒隻能眼睜睜看著冷玄離開。
樂之揚忍不住向:“冷玄放棄了麼?”
“當然沒有!他知道我和梁思禽在旁,必定殺不死朱元璋。思來想去,隻有一個時候,我二人不會跟隨在朱元璋身邊。小子你猜,那是什麼時候?”
樂之揚眼珠一轉,笑嘻嘻說道:“拉屎的時候麼?”
“好小子,一猜便著!”習席應真由衷讚許,“又過了一個月,正當三月之期。冷玄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潛入了宮中的茅廁。果不其然,朱元璋前來如廁,當時梁思禽一旁隨侍,他有天視地聽之能,縱在茅廁之外,也察覺其間有人,當下讓朱元璋在門外說話,自己推門而入。冷玄以為朱元璋入內,才一發難,又為梁思禽製住。
“到了朱元璋麵前,冷玄不待發問,開口就說:‘不用說了,你放了我,我自己割了腦袋送人。’朱元璋隻是笑笑,說道:‘好太監,先是河裏,再是茅廁,下一次,你又打算在哪兒動手?’冷玄瞪著朱元璋,半晌才說:‘你還敢放我?’朱元璋笑道:‘怎麼不敢?諸葛亮七擒孟獲,朕為一國之君,未必及不上他,你敢殺我,我就敢放你,三次不成,放你七次;七次不成,我放你十次。’
“冷玄呆了半晌,道:‘可我隻是一個太監’,朱元璋卻說:‘太監也有好壞,你侍主以忠,精誠賺得。你既說元朝大汗不如我,他尚且知你忠心,委以重任,我若殺了你,豈不是反不如他麼,冷玄聽了這話,跪倒在地,大聲說:‘冷玄卑微之人,死不足惜,聖上三次饒我,冷玄三生三世也報答不了,唯有做牛做馬,服侍聖上左右,終生不棄,至死不渝。’我一聽,忙說:‘這人陰險狡詐,萬萬不可相信。’朱元璋卻笑了笑,走上前來,親手解開冷玄的束縛,說道:‘你叫冷玄麼?很好,從今以後,你依著我吧。’說完以後,就讓他留在身邊,朝夕侍奉,直至今曰。”
樂之揚聽得吐舌,說道:“這個朱元璋,他就不怕冷玄背後捅刀子嗎?”
“這就是他過人的地方,也是他打天下的本錢。”席應真輕歎一口氣,“我生平所見奇才,無過於朱、梁二人,但說到慧眼識人,縱如梁思禽,也及不及朱元璋一個零頭。他以天大凶險,換來了一個無雙死士。從那以後,冷玄不離不棄,為他擊退了無數強仇大敵,隻要老太監在他身邊,一切宵小刺客,無不望風遁形。”
說到這兒,席應真看著樂之揚,正色道:“朱元璋身邊,冷玄最為難纏,你若是入宮,第一個要防範的就是他了。”樂之揚默默點頭,席應真說了半晌,也困倦起來。這時膳食送來,他用過以後,就躺下入眠。待他睡熟,樂之揚退出雲房,才回頭,忽見道清守在門外,見了他眉開眼笑,伸出一手,扯住說道:“道靈師弟,我等你好久了。”
樂之揚心跳加快,忙說:“觀主好,小道怎敢和您老兄弟相稱?”道清見他恭謙,心裏越發高興,說道:“師弟何必謙虛,大夥兒都是‘道’字輩,自然要以師兄弟相稱。你是新晉之人,還不知道利害。太昊穀的輩分,‘應’字輩隻有老神仙一個,往下的‘道’字輩,算上你我也不過三個。道衍師兄遠在北平,其他的俗家同門,師兄有燕王、寧王,師妹有寶輝公主,個個都是當今天子的龍種。所以說,道靈師弟,單憑兩個字,這座陽明觀裏,除了老神仙和為兄,誰也大不過你。我已吩咐過了,―切吃穿用度,你都跟我一樣,誰敢不敬,隻管叫人打他的耳刮子。”
道清挽著樂之揚有說有笑,一副親熱勁兒,就像是幾十年的老相識。樂之揚聽他一說,也不由有些得意,好在席應真先下手為強,說了一城視富貴如草芥的道理,才沒有被這劑迷魂湯灌倒。當下笑道:“觀主說笑了,小道有幾斤幾兩?兔子哪能重得過大象?”
“什麼觀主、叫我師兄。”道清一臉的嗔怪,“師弟自有分量,不可妄自菲薄。我看老神仙對你另眼相看,將來為兄還要要仰仗你呢。”
樂之揚啼笑皆非,不想這陰陽觀主一身俗氣,沒有半點兒出家人的風骨,真不知席應真為何收他作弟子。不過,當初在靈鼇島上,席應真說到四大弟子,裏麵並沒有道清這號人物,道清自稱“道”字輩,隻怕也是攀龍攆鳳,給自己臉麵上貼金。
道清一邊說話,一邊拉著樂之揚進了一間後堂,堂上焚香烹茶、珍饈錯列。樂之揚被引到上座,兩個小道童左右服侍,一個奉茶,一個獻果,一口一個“師叔袓”,叫得樂之揚毛骨悚然。
吃喝一陣,道清斥退了道童,斟酌一下,含笑說:“師弟莫怪,為兄找你,實有一個小小的疑惑。”樂之揚放下茶盅,忙說:“師兄但說無妨。”道清收起笑臉,正色說:“好師弟,你我的富貴都是老神仙給的,老神仙在世一天,你我便享用一天福。所以咱們求仙拜神,就算做足了三千六百分羅天大蘸,也要祈求老神仙鶴年常駐、仙壽永享。老神仙若有半點兒差池,不但我這個觀主做不成,師弟你也決無今日的地位,所以老弟你不要瞞我,老神仙是否玉體違和,又到底違什麼疾病?”說到這兒,死死盯著樂之揚。
樂之揚一時默然,“逆陽指”絕非平常醫官可以治愈,如果說出根源,又會牽連東島。他想了又想,笑著說:“老神仙確有不適,但你放心,並不危及性命。”道清愁眉苦臉,連聲歎氣:“好師弟,老神仙生了病,又不願去看太醫,如有三長兩短,那可怎麼是好?”
樂之揚笑道:“老神仙自有分寸,但師兄既然說了,小弟一定勸他醫就是了。”道清大喜,又問起樂之揚年歲籍貫、俗家姓氏。樂之揚隨口胡編一通,將他騙了過去。
閑聊了半晌,道清隻覺這師弟口才便給,知情識趣,如果好好籠絡,不難為己所用,當下心中快慰,大大誇勵了樂之揚一番。
樂之揚想從道清口裏探聽朱微的近況,但話到嘴邊又忍住。朱微畢竟是大明公主,他一個道士打探公主隱私,任誰聽了也會誤解。
正如道清所說,陽明觀內,樂之揚地位極高,無―到哪兒,道士們均是禮敬有加,年老的叫一聲“師叔”,年少的無不以“師叔袓"稱呼,隻要稍加辭色,立馬有人來聽使喚。
不久明月東升,樂之揚取了一些香燭果酒,出了陽明觀,踏著滿地月色,向著秦淮河走去。走了一程,來到樂韶鳳的墳前。他焚香祭奠,灑淚痛哭一場,回想養育之恩,心中不勝傷感,再想樂韶鳳慘死的情形,一股恨火熊熊而生。可惜時至今日,真凶依然未明,樂之揚暗恨自己無能,望著一杯孤墳,滿腔悲憤無從發泄,於是摘下玉笛,先吹了一支《霸王卸甲》,曲調激烈,宣泄心中憤怒。直到心緒平複,才又吹起《杏花天影》,撫慰義父在天之靈。
月光幽白,長河如洗,笛音婉轉低回,仿佛一縷孤魂飄零河上,墳塋四周彌漫著一股淒傷的況味。樂之揚心與曲合,吹得入神,不覺遠處火光閃爍,一支火把引著一乘軟紅小轎悠悠而來。樂之揚發現來人,轎子已到近前。舉火的是一個半百老者,兩個轎夫放下轎子,各自舉手拭汗,其中一人大聲抱怨:“坐轎子容易抬轎子難,小姐也憐惜一下我們這些苦力,不就是一個吹笛子的道士麼?也值得繞這麼大一圈路?”
轎中人還沒答話,老者啐了一口,罵道:“抬轎就抬轎’說什麼屁話?再埋怨,老子扣你的工錢。”轎夫哼了一聲’含怒不語。樂之揚也覺奇怪,定眼看去,隻見轎簾微動,似乎有人向外偷看。樂之揚本就煩悶,放下笛子,沒好氣道:“看什麼?沒見過人上墳嗎?沒事的快滾,不要擾了亡人的清淨。”
“牛鼻子,你叫誰滾?“老者兩眼上翻,鼻孔裏直噴粗氣,“我看你半夜上墳,不像是個好人,沒準兒就是官府緝拿的要犯。”樂之揚大怒,正要反唇相譏,忽聽轎子裏有人嬌聲說:“路老,少說兩句,打擾了人家上墳,終歸是我們的不對。”聲音細細軟軟,像是一縷簫管。老者聽了這話,退到一邊,兩隻眼睛兀自狠狠盯著樂之揚。
忽然簾子杉跑,伸出一隻嫩白纖手,跟著轎簾卷起,走出來一個妙齡女子。樂之揚縱在生氣,見了女子,也覺眼前一亮,但見她姿容秀麗,釵環也無,隻用一枝白菊挽起一窩青絲,裙裾月白繡花,花葉舒卷,不勝清婉,懷裏則抱了一隻波斯貓兒,長毛勝雪,無精打采,貓眼眯成一線,閃動瑩碧。
樂之揚隻覺驚奇,心想這荒野河邊,何來如此美人?這女子舉手投足,無不透著嬌怯,仿佛琉璃瓦上的一縷霜痕,輕輕嗬一口氣,也能叫她融化消失。
忽聽路老抱怨:“小姐,你下轎幹嗎?這樣的野人,也配看見你的容貌嗎?”女子默不作聲,點漆似的眸子在樂之揚臉上轉了一轉,忽又落到那一方石碑上麵,輕聲念道:“故父考樂氏韶鳳公之墓,不肖子樂之揚敬立。唔,樂韶鳳,這名字有些耳熱。”樂之揚血湧雙頰,心跳無端加劇,忽聽路老說道:“樂韶鳳我不知道,墳裏的樂老頭我倒是見過,當年在秦淮河邊賣唱,帶著一個流鼻涕的小子…”
老頭兒嘮嘮叨叨,女子一雙妙目卻不離樂之揚的麵孔。樂之揚力持鎮定,兩眼望著河麵,忽聽女子問道:“小道長,你認識這位樂先生麼?”
樂之揚沒好氣道:“認識,他是我的一位前輩師友。”
“鬼話連篇。”路老插嘴說,“祭拜師友不在清明、重陽,半夜掃地上墳幹嗎?”
樂之揚心中氣惱,笑了笑,說道:“反正沒上你老人家的墳就是了。”路老一轉念,勃然大怒:“小畜生,你敢咒我死?”
女子微微皺眉,掃了路老一眼,欠身說:“小女子唐突了,剛才所以前來,卻是聽了道長的笛聲。道長技藝精妙,但不知師從何人?”
樂之揚大不耐煩,隨口道:“我師從何人,跟你什麼相幹?”
“名師出高足,小女子也雅好音樂,若有機緣,想跟令師討教一二。”
“免了。”樂之揚冷冷說,“家師方外之人,不與塵世中人往來。”
女子“唔”了一聲,秀目凝注,衝著樂之揚打量一陣:“原來令師也是道士?”低頭想了想,嫵媚一笑,雙頰梨渦,“那麼道長來京,也是為了參加樂道大會麼?”
“樂道大會?”樂之揚一愣,問道,“什麼樂道大會?”女子看他時許,點頭說:“也罷,咱們後會有期。”轉身上了軟轎,轎夫扛轎上肩,一搖一晃,慢悠悠地向上遊走去。樂之揚看著遠去火光,心中疑念重重。這女子忽然而來,又忽然而去,從頭到腳透著神秘。他想了又想,忍不住收起笛子,悄悄跟在軟轎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