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西城武學不同於天下任何武功,梁思禽打遍天下,憑借的本是一門“周流六虛功”。周流六虛,法用萬物,借力於天地,傷人於無形。這門武功修煉極難,如果天資不夠,練來必有性命之憂。因此緣故,梁思禽將“周流六虛功”一分為八,化成八門內勁,分別傳授給八部之主。
八勁合於先天八卦,特性迥然不同。萬繩練的是“周流天勁”,秋濤練的是“周流土勁”、蘭追是“周流風勁”、蘇乘光是“周流電勁”、周烈是“周流火勁”、沐含冰是“周流水勁”、石穿是“周流石勁”、卜留是“周流澤勁”。
八種內功各有所長,可是威力分散,遠遠不及八勁合一的“周流六虛功”。八部之主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惜天資有限,無法身兼數勁。
梁思禽一生樹敵甚多,隻怕一旦去世,弟子無法應付,故而窮思竭慮,想出一門“周流八極陣”,以陣法融合八人之力。八人的內勁一旦融合,不但每人內力大增,還可同時使出八勁中的任何兩種內勁。好比“風雷相薄”這一變化,八部之主使出了“風勁”和“電勁”。“山澤通氣”又使出石、澤二勁,“天羅地網”與天、土二勁有關,“水火相濟”則使出了平時決不相容的水、火二勁。
“周流八極陣"一旦轉動,可攻可守,威力絕大。鹽幫的“神鹹大陣”不過烏合之眾,起初還有章法,攻勢一旦遇挫,立馬亂成一團,雖有千人之眾,卻無一個能夠逼近西城的陣勢。
崇明島上殺聲震天,八部之主連連變陣、轉鬥而前,楚空山以下,鹽幫拚力阻攔,可是無濟於事,眼看著八人距離江邊越來越近。
此來崇明島上,全是鹽幫精英,以千敵八,占盡優勢,如讓西城一行生離此島,傳到江湖之上,本幫聲威必將掃地無餘,一時間個個惱怒,人人心急。忽聽王子昆高聲叫道:“大夥兒不要怕,他們不會殺人。”他以內力發聲,縱在喊殺之中,仍是清晰可聞。
眾人應聲望去,果如王子昆所說,雖說有人受傷,但無一個送命。鹽幫多的是無賴之輩,見此情形,膽氣大壯,不顧八部神通,沒頭沒腦地向前猛衝。
八部之主聽命於萬繩,不願多生殺戮,不料此時此刻,一腔好意反而成了拖累,對手失去畏懼之心,有如潮水一般擁來,退了又進,倒而複起,想盡法子也遏製不住。石穿忍不住吼道:“萬師兄,還要留手麼?”
萬繩大為猶豫,西城此來京師,另有要事,蘇乘光惹上鹽幫,純為旁生枝節。殺死齊浩鼎已非本意,再殺鹽幫弟子,仇恨隻會越結越深。
忽聽王子昆又叫:“大夥兒糊塗了麼?西城的人可不止八個。”眾人一聽,目光落向水憐影等人。嵐耘扶著水憐影,蓮航攙著樂之揚,跟在秋濤身邊,隨著“周流極陣”挪動。楚空山自命清高,不肯避強淩弱,但他武功最強,眾人為他馬首是瞄,故而一味攻擊八部之主,並未傷及其他人等,這時得了王子昆指點,紛紛掉轉矛頭,衝向樂之揚等人。
隻見人潮洶湧,數十名鹽幫好手衝到近前,萬繩急忙轉動陣法迎擊,冷不防王子昆越眾而出,趕到蓮航身前,掄起鐵拐劈頭就打。
蓮航一手扶著樂之揚,一手舉起竹籬抵擋。二人兵器相交,哢嚓一聲,竹篙斷成兩截。蓮航虎口流血,身子撞向秋濤。秋濤無法可想,收起掌力,接住少女,不料蓮航氣血翻騰,左手一軟,樂之揚登時脫手,骨碌碌向後滾出,經過秋濤身邊,滾進了八部之主圍成的圓陣。
此處是“周流八極陣”的陣眼,好比人的腹心,一旦陣眼被破,勢必土崩瓦解。之前秋濤內力密布,結成一道屏障,此時為救蓮航,撤去內力,屏障露出破綻,故而讓樂之揚滾了進去。
秋濤大吃一驚,想要拽回少年,可是“周流八極陣”須得八人合力,方能發揮效用。秋濤內力一變,陣法頓受擾亂,鹽幫好手乘虛而入,秋濤無法可想,隻好放下蓮肮,連出數掌,逼退來敵,還未緩過氣來,杜酉陽忽又掩至,秋濤無法可施,隻好繼續應敵。
樂之揚進入陣眼,其他部主均是知覺,隻是外敵強盛,不敢分心,故也無人拉他出去。樂之揚內力失控,逆氣翻江倒海,體內苦不堪言,此時闖入陣眼,儼然撞入一堆棉花,真氣四麵湧來,重重疊疊,密密層層,有如一隻大繭,將他包襄起來。
這些真氣出自“周流八勁”,柔的柔、剛的剛、冷的冷、熱的熱,有的沉凝、有的飄忽,有的行走如風、有的滯澀不流,勢如許多大手,將他向內推擠,力量之大,若有千鈞。
樂之揚筋脈收縮.骨骸交錯,筋骨扭曲之間,發出劈啪異響,五髒六腑擠成一團,逆氣有如籠中困獸,橫衝直撞,想要破籠而出。
八部之主合力之下,尋常之人進入陣眼,必為“周流八勁”擠成一團肉餅。可是樂之揚一身逆氣,遇強越強,一遇外力,頓生反擊,仿佛一個皮球,拚命向外鼓脹,抵消外來壓力。
萬繩叫喊一聲,八勁由合而分,忽又四麵拉扯。樂之揚身子攤開,關節奇痛,有如遭受“八馬分屍”之刑。好在逆氣桀驁不馴,八勁向外拉扯,它就向內收縮,兩股大力反複較量,樂之揚直如拉滿的弓弦,繃緊之極,時刻都會斷絕。
鹽幫的攻勢更急,萬繩連連變陣,陣勢一變,陣眼的真氣也隨之變化,故而拉伸不久,忽又向內擠壓,這一次來勢更猛,八勁如鑽如鑿,衝入經脈。體內的逆氣奮起反擊,兩股勁力以經脈穴道為戰場,你來我往,攻守無方。逆氣雖強,比起“周流八勁”卻是微不足道,一時雪崩瓦解,逐穴逐脈地向後退卻。
如此內外交困,樂之揚痛苦已極,反而蘇醒過來,伹覺四麵勁力流竄,有如龍卷颶風,將他托了起來。他倒懸半空,無從借力,一忽而熱不可耐,一忽而奇寒徹骨,一忽而渾身發麻,一忽而酸痛難忍,活像是掉進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爐,各種痛苦紛至遝來,樂之揚忍無可忍,大聲呻吟起來。
秋濤聽到呻吟,不勝遲疑,轉眼看向萬繩,見他注目前方,臉色陰晴不定。其時鹽幫重重圍困,八部寸步難行,所以尚未敗落,全賴陣法神威,陣法一停,必有死傷。故而八部之主陷入了兩難,放了樂之揚,必要停下陣法,不放樂之揚,八勁周流之下,少年必死無疑。八人稍一分心,陣法氣勢減弱,鹽幫趁機進逼,大呼酣戰,萬繩連連變陣,方才將其擊退。
八勁氣勢浩蕩,有如虎狼驅趕群羊,逼得逆氣退入小腹丹田。到了這個當兒,逆氣盤踞丹田,再也不肯後退。周流八勁仍是不斷湧來,兩股內氣堵在丹田之中,樂之揚的小腹裏似有一個皮球,吹氣一般鼓脹起來。
如此下去,樂之揚一定丹田爆裂而死,就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當兒,他的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細如蚊蚋的聲音:“轉陰交,走石門,上下來回,九轉破關……”
樂之揚半昏半醒,聽到聲音,隻當幻聽幻覺,是以無動於衷,過了片刻,那個聲音又說:“你聾了麼,我讓你‘轉陰交,走石門,上下來回,九轉破關’,想活命的,速速照辦。”
這語聲卻是尖細如針,一字一句,仿佛刺在心上。樂之揚忽地醒悟:這聲音並非幻覺,而是當真有人說話。他病急亂投醫,就按那人所說,將丹田之氣引入“陰交穴”。
丹田之氣原本來回鼓蕩、無處宣泄,樂之揚心意所至,忽如破堤之水,洶湧灌入“陰交”。可是到了"陰交”,真氣忽又停頓不前,樂之揚又將真氣導向“石門穴”,真氣洶湧而上,到了“石門”,狂衝亂突,有如小刀剜割。樂之揚忍受不了,忙又導回“陰交穴”,這麼上下九次,樂之揚忽覺“陰交穴”突地一跳.茅塞頓開,真氣衝出,一股腦兒灌入了“關元穴”。
這時,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出關元,走中極,入陽關,破命門……”樂之揚依言導引,真氣應念而行,縱然稍有阻礙,也有“周流八勁”在後催逼,驅趕真氣不斷向前。
聲音斷斷續續,時有時無,每一句話都和樂之揚的真氣運行相契合。依照那人的法子,真氣並非正道直行,時而向前流注,時而向後倒灌,忽正忽逆,忽行忽止。若說“周流八勁”有如驚濤駭浪,說話的人就是一個極高明的漁夫,樂之揚本身的真氣則是一葉小舟,漁夫駕駛小舟,借助浪濤之力,衝上落下,航行自如。
聲音越說越快,樂之揚導引真氣,彙合八勁,循脈而入,透穴而出,勾連內外,走遍周身百穴。如此走滿了一個周天,真氣陡然向下,經過“會陰穴”,衝破軲轆關,順督脈一路而上,到了“玉枕穴”下方,有如大蛇般扭動數下,忽地向上一衝,嗡的一聲,樂之揚眼前一黑,腦海一片空白,有耳不能聽,有眼不能看,四周茫茫一片,儼然置身虛無。
圓陣之外,激戰猶酣,忽然之間,長江之上傳來一聲長嘯,有人高聲叫道:“島上各位兄弟,還請暫且住手!”
眾人循聲望去,江麵上駛來一隻小船,劈波斬浪,須臾近岸,月華有如雪霰,紛紛灑落船頭,映照出一男一女兩道人影。男子三十出頭,白袍飄逸,相貌端正。女子也是一身白衣,迎風飄舉,如煙似雲,姿容秀美絕俗,仿佛淩波仙子,更如出水洛神。
秋濤認出白袍男子,說道:“這是‘白鹽使者’華亭,這女子又是誰?”蘇乘光歎一口氣,苦笑道:“她就是我的債主。”眾人變了臉色,萬繩問道:“她就是摘星樓上的女子?”蘇乘光默默點頭。
華亭又叫兩聲“住手”,鹽幫眾人戰鬥猶酣,充耳不聞。白衣女秀眉一蹙,拔身而起,勢如一朵白雲飄過江麵,落在蘆葦叢中,蘆葦略略一沉,竟未隨之伏倒。少女纖腰一擰,腳下輕點蘆葦,―半像是滑行,一半像是飛翔,幾個起落,便到島嶼上方。
眾人無不動容,蘭追生平自負輕功.也不由吐出一個“好”字。隻見白衣女飄然下落,足不點地,衝入人群,矯矯如龍蛇遊走,搶到淳於英身前,手中光亮一閃,多出一口烏沉沉、冷幽幽的軟劍,刷地一聲,刺向青鹽使者的咽喉。
淳於英忽然遭襲,慌忙舉起短戟,還沒看清劍路,忽聽叮的—聲,短戟脫手而出,化為銀光衝天而去。淳於英不由倒退兩步,左手空空,一臉愕然。
少女也不理他,白衣飄飄,疾馳向前,杜酉陽眼前一花,劍氣已如北風撲麵,他忙使身法,後退數步,忽覺頭頂一涼,頭巾分為兩半,滿頭的花白頭發披落下來。
方巾猶在劍尖,女子忽又衝入三才“地陣”,所過刀槍並舉、拳腳齊至,白影忽隱忽現,勢如狂濤駭浪中一條飛魚。高奇大叫一聲,揮棒撲出來,少女輕輕閃過,軟劍搭上鐵棒,稍一借力,縱身飛起,越過土長老的頭頂,左腳向後一點,踢中他的後心。
高奇後心劇痛,向前撲倒,忙亂中狼牙棒向下一杵,方才穩住身形。“地陣”的弟子大多出自北方五省,眼看長老吃虧,紛紛吼叫撲來。少女腳下不停,恍若飛煙流注,奔向三才“人陣”,眾弟子遮不了,攔不住,一時惱羞成怒,隻顧窮追不舍。
孫正芳主持“人陣”,眼看白衣女奔向本陣,慌忙下令阻攔。“人陣”的弟子應聲而動,舍了西城八部,紛紛撲向少女。地、人二陣反向而行,勢如兩堵人牆,一前一後地壓向少女。這時間,忽聽一聲清嘯,白衣女衝天而起,數百人收勢不住,撞在一起,一時刀折劍折、人仰馬翻,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孫正芳看得發呆,尚未還過神來,少女踏著人頭,一路奔來。孫正芳敗給樂之揚之後,自信動搖,銳氣盡消,又見少女神通,早已無心戀戰,忙吸一口煙草,盡力向外吐出,本想借以遁形,誰知煙氣還沒散開.女子搖身趕到,反袖一掃,濃煙倒灌而回,凝成一個圓球,將他的頭臉團團裹住。
煙氣灌入眼鼻,孫正芳涕淚交流,忙亂間,脖子一涼,多了―口烏光閃閃的長劍。海長老魂飛魄散,呆若木雞,忽聽一聲怒喝,孟飛燕從天而降,使一招“玉女散花”打出六拳。
白衣女頭也不抬,左手揚起,纖纖玉手,對上了孟飛燕醋缽大小的拳頭,左來左迎,右來右迎,手法靈巧變幻,恍如雲煙一片。拳掌相接,撲撲有聲,孟飛燕一連六拳均被擋下,一張醜臉漲紅如血,但覺對手不止掌法幻奇,內力更有莫大古怪,她每接一掌,便覺氣血翻騰,一招終了,忽見少女揚起臉來,衝她微微一笑。孟飛燕呆了一呆,隻覺不妙,方要翻身後退,少女素手一翻,牢牢扣住了她的手腕。
孟飛燕忙使一招“破鏡重圓”,飛腳踢向少女的心口。這一招是“惜玉步”裏的殺手,慣能反敗為勝、死中求活,不料腳勢方動,白衣女一擰腰肢,將她甩了出去。
孟飛燕身高體壯,足有兩百餘斤,落到少女手裏,卻如稻草人一樣輕巧,前腳剛剛踢出,身子早已撞上了兩個鹽幫弟子,那兩人尖聲慘叫,翻著跟鬥掉入人群,又將數人砸翻在地。
白衣女右手長劍不離孫正芳的脖子,左手抓著孟飛燕指東打西,所過人仰馬翻,倒下一片。孟飛燕又羞又怒,想要掙紮脫身,可是對方纖手如鐵,任她使盡氣力,也是掙脫不得。絕望之餘,孟飛燕又覺不可思議,怎也想象不出,這個嬌怯怯的少女,何以擁有如此神力。
孫正芳挺身站立,脖子上的劍鋒掠來掠去,一忽而遠,一忽而近,他心驚肉跳,嘴裏苦澀已極,驀地按捺不住,大吼一聲:“全都住手。”
他威望素著,這一聲好比平地驚雷,眾人應聲住手,回頭望來。楚空山雖有不甘,可惜勢單力薄,眾人一退,他也隻好退下,回頭看著白衣少女,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少女微微一笑,忽地收回長劍,左手輕輕一揮,將孟飛燕放回地麵。她一人一劍,闖入“神鹹大陣”,連敗五大高手,遊龍飛鳳,似入無人之境。眾人望著少女,一時人人屏息,偌大島嶼,一片沉寂。
華亭棄船登岸,手提一個口袋,大聲說道:“各位兄弟,請聽我一言。”
孫正芳死裏逃生、顏麵盡失,一想到白衣女是他引來,登時惱羞成怒,厲聲說道:“華亭,你弄什麼鬼?放走了仇人,你又該當何罪?”
華亭看他一眼,問道:“誰是仇人?”孫正芳不耐道:“當然是西城八部。”華亭搖了搖頭,說道:“不對。”孫正芳一愣,聽出他話中有話,當下問道:“此話怎講?”
華亭環顧眾人,正色說道:“幫主的死和西城無關,殺人凶手,另有其人。”
話音未落,人群亂成一團,八部之主也是一臉驚訝。此時鹽幫後退,八部撤去陣法,秋濤趕上一步,扶起樂之揚,探他內息脈象,但覺呼吸若有若無,脈象洪勁有力,不由心中暗暗稱奇。她本想細加詢問,然而大敵當前,不敢懈怠,樂之揚又閉目不醒,隻好按下好奇之念,將其移出陣外,交給水憐影看視。
這時忽聽孟飛燕說道:“華鹽使,事關重大,你說凶手另有其人,可有什麼憑據嗎?”
“有!”華亭一指白衣少女,“這一位葉靈蘇葉姑娘,當初在摘星樓困住蘇乘光,就是出於她的巧計。”
這件事鹽幫人人知道,見過葉靈蘇的卻是寥寥無幾。孟飛燕呆了呆,點頭道:“這位姑娘我也認識,這與凶手有何關係?”
華亭說道:“這半個多月,我一直在找葉姑娘的蹤跡。直到昨曰,方才將她找到,葉姑娘本不願前來,經我苦苦勸說,她才答應走這一遭。我們乘船東下,趕到鬆江府時,忽見江上有人行走……”
“什麼?”孫正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華鹽使,你說在哪兒行走?”
“江上行走。”華亭神色肅然,全無戲謔之意。孫正芳一呆,忽聽萬繩說道:“華鹽使,當真有人在江上行走?”
華亭默默點頭。王子昆怒哼一聲,冷冷說道:“萬繩,你是天部之主,當是明理之人,難道說,你也相信這樣的鬼話?”
萬繩默然不答,回頭看向秋濤,兩人四目相對,神氣都很古怪。蘇乘光嗬嗬一笑,高聲叫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或許真有奇人,能在水上走路。”
王子昆“呸”了一聲,說道:“一派胡言!什麼奇人?我看是活見鬼。”
“不是鬼,是人。”葉靈蘇冷不丁開口,“他在水上行走,還能發出踏水之聲。”島上一片嘩然,許多人的臉上流露出不信之色。
沒有外力加身,樂之揚漸漸醒來,但覺身子空透如竹,其中真氣奔流,無內無外,順著經脈流走,再無逆行之患。
這一變化突兀一場,樂之揚當真大吃一驚,可是倉促之間,卻又想不出發生了何事。正納悶間,忽聽女子說話,嬌嫩爽脆,分外耳熟。他忍不住張開雙眼,看見白衣少女,心子猛地一跳,幾乎叫出聲來。
當日一別,葉靈蘇說過永不相見的狠話,如今貿然相認,隻怕將她驚走。樂之揚猶豫之際,忽聽有人叫喚,回頭看去,水憐影注目望來,眼中透出關切之意。
樂之揚急忙挺身站起,說道:“水姑娘。”水憐影見他舉止如常,不由鬆一口氣,問道:“你還好麼?”樂之揚笑道:“再好不過了!”說到這兒,又忍不住看向葉靈蘇,但覺半月不見,少女越發美麗,站在江邊月下,恍若水仙淩波、嫦娥落塵,通身光彩奪目,令人不敢逼視。
忽聽王子昆說道:“好啊!你說是人,那我問你,是老是少,是男是女?”葉靈蘇搖頭說:“我隻看見背影,應該是個男子。”王子昆冷笑道:“你連他的臉都沒看見,又說什麼是人是鬼?”
葉靈蘇微微皺眉,忽聽華亭大聲說道:“各位,我華亭一生行事,可曾打過誑語?”眾人麵麵相對,杜酉陽沉吟道:“華鹽使為人正直,老夫記憶所及,的確未曾說謊。”
華亭點頭道:“看見那人踏水而行,我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於是催促船家緊緊追趕。行駛不遠,忽見前方出現了許多船隻,打著旗幟,燈火通明。我一看旗號,不勝吃驚,原來這些船隻都是朝廷的水師。
島上一陣騷動,眾人紛紛看向江麵,江水漆黑,不知究竟。孟飛燕忍不住問道:“這些船是往東邊來的麼?”
“是啊。”華亭微微苦笑,“我怕水師對本幫不利,正感焦急,忽見走在水上的那人跳上了一艘大船。這時間,我忽然明白,這人必定有所圖謀,故意將我們引來此處。葉姑娘當機立斷,讓我守在船上,她卻施展輕功,也上了那一艘大船。”
眾人聽了這話,齊齊看向葉靈蘇,孟飛燕問道:“葉姑娘,你找到水上那人了麼?”葉靈蘇輕輕搖頭,說道:“船上本有許多守衛,我上船之時,守衛全都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不過船艙之內.有人正在說話。我一時好奇,聽了幾句。原來,裏麵的人正在議論貴幫……”
王子昆怒道:“豈有此理,哪兒有這樣的巧事?”葉靈蘇瞧他一眼,微微笑道:“閣下急什麼,我的話還沒說完呢。”王子昆怒哼一聲,冷笑道:“妄言妄聽,不說也罷。”
葉靈蘇目光閃動,含笑道:“王鹽使不讓我說話,莫非心中有鬼?”王子毘鐵杖一頓,怒道:“誰有鬼了?”葉靈蘇道:“足下心中沒鬼,我說幾句話,又有什麼關係?”
王子昆還沒說話,孟飛燕插嘴道:“事關重大,葉姑娘,你但說無妨。”葉靈蘇笑了笑,說道:“船艙裏的人一個姓常,是水軍統帥,一個姓劉,是錦衣衛的指揮使。他們說了兩件事,第一件事,這支官軍的確是往崇明島而來,要將鹽幫精英一網打盡。”
眾人一片嘩然,心中將信將疑。隻聽葉靈蘇又說:“第二件亊,正與齊幫主有關,聽他們說,齊幫主是被幫裏的奸細毒死的。”
這幾句話驚天動地,人群登時沸騰起來。王子昆怒道:“小丫頭胡說八道,齊幫主是蘇乘光打死的,何來毒死一說?”
“是啊!”葉靈蘇輕輕點頭,“謹慎起見,我將兩個狗官捉了,逼他們辦了兩件事。”
“哪兩件事?”孟飛燕急切問道。
“第一件事,逼他們下令水師返航,”
眾人喜不自勝,紛紛拍手叫好。葉靈蘇又說:“第二件寧麼,逼他們說出了幫中的奸細……”說到這兒,她略略一頓,衝著王子昆笑道.“王鹽使,你臉色不好,莫非受了風寒?”
王子昆冷哼一聲,說道:“我好得很。唔,那奸細是誰?”葉靈蘇笑道:“我說了,你也未必肯信,還是讓狗官和奸細當麵對質為好。"
王子昆一愣,衝口而出:“狗官在哪兒?”葉靈蘇一指華亭手中的口袋:“那裏不是?”眾眼望去,口袋鼓鼓囊囊,中有活物拱來拱去。
華亭解開口袋,袋子裏鑽出兩個中年漢子,一個紫袍長須,另一個身披短甲。兩人掉頭四顧,眼裏均有懼色。華亭踢開二人穴道,喝道:“你們兩個,將先前的話再說一遍。”
披甲的漢子“呸”了一聲,罵進:“你們這群挨千刀的鹽販子,朝廷水師一到,把你們一個個碎屍萬段……”話沒說完,華亭拳腳齊下,打得他口鼻流血,倒在一邊哼哼不已。
紫袍漢子神氣驚慌,低下頭去。華亭瞪著他說:“說話還是挨揍,你任選其一。”
“說話,我說話……”紫袍漢子抖索索地道,“我姓劉,是錦衣衛的指揮使,奉了上命剿滅鹽幫……”華亭不耐道:“誰問你這個,奸細是誰?”
“是、是。”劉指揮轉向人群,口中說道,“他是……”話音未落,王子昆拐杖一頓,忽然縱出,搶到了髙奇身後。土長老全無防範,後心一痛,已被製住,王子昆左手一翻,多出一把匕首,對準他的咽喉。
眾人無不變色,杜酉陽怒道:“王鹽使,你幹什麼?”王子昆咬牙瞪眼,一聲不吭。
“還用說麼?”葉靈蘇微微冷笑,“這個老頭兒,就是毒死齊幫主的奸細。”
島上群情喧嘩,鹽幫首領無不動容。淳於英雙眉倒立,厲聲叫道:“王鹽使,此話當真?”
王子昆臉色鐵青,沉默半晌,徐徐說道:“是又如何?”此話一出,眾人悲憤莫名,紛紛抓起兵器。王子昆忙將匕首來回比劃,厲聲叫道:“誰敢上來?我跟這姓高的同歸於盡。”
眾人應聲止步,錢思怒道:“王子昆,你剛入本幫之時,犯了命案,又為官府追捕,窮困潦倒,走投無路,多虧齊幫主庇護,方才逃脫一劫。齊幫主對你恩重如山,你為何要下毒害他?”
王子昆板著麵孔,冷冷說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哼,齊浩鼎這廝,一輩子無法無天,人到老年,偏偏假裝仁義,為了—個臭婆娘,連賭館、妓院也不要了。哼,他也不想一想,為了這些賭館妓院,老子費了多少心血,憑他一句話,我半生經營,豈不化為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