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覺得被誰推了一把(1 / 2)

我十年前是一個混蛋。

寫下這句話後,我感到了輕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後,發現原來我一直想表達而沒有表達或不大樂意表達的正是這樣一句話:我十年前是一個混蛋。有關我十年前是一個混蛋的事情,我沒有必要為之多說什麼。事實上有許多人知道,他們對此深信不疑。然一直以來,我沒有明確地指認,當然也沒有怎樣地拒斥。直到今天,我寫下了開頭的這一句話後,才發現我原來真的地地道道是一個混蛋。

十年前我作為一個混蛋的時候,不是徒有虛名的,而是實實在在地幹過一些混蛋之事。比如,我就曾經把一名叫做宋雨的女學生意淫了好多次,連聲招呼都沒打;還打了要好的同學張吸引,使他不得不轉到別的班級;再有一次,是放火燒了學校的庫房,等等。這些具體的事實,讓我對自己作了一個混蛋的界定,並沒有感到吃虧。

十年以來,我一直沒有從心理上把自己當作一個混蛋,盡管我對自己曾經幹過的壞事供認不諱,也知道我幹過的一些惡事夠得上幾個壞蛋的資本。那是因為這十年以來,我一直是一個學生。直至今天,我仍然混在一所大學的中文係。

對於十年前我是一個混蛋之事,現在時常有回憶。在不斷的回憶反思中,我發現,原來我是注定要成為一個混蛋的。也就是說我最終成為一個混蛋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而是有著必然性存在的。

我是十一歲考上初中的,在當時農村孩子上學普遍較遲的情況下,有點早熟的意思。我考上的是一所鄉村中學。但我的父母思想具有前瞻性,他們考慮到鄉村的教育條件差,托關係把我轉到了市上一所著名的重點學校,當時可為難了他們不少。記得我被插到了初一(4)班。那個班級一共有六十一名學生,隻有我一個來自農村。那時農村的人們普遍還不大重視教育,許多的孩子初中也就在鄉村的中學裏混混算了,但我的父母望子成龍心切,硬是把我轉到了那所著名的固原二中,我也沒有別的選擇。我現在回憶起我在固原二中上初一時情況,常常暗自失笑。那時候的我剛從鄉村來到城市,帶著一臉的鄉氣和迷茫,每天睜著驚恐的眼睛探照著城市學校的一切,覺得好奇而又滑稽。那時候我幾乎沒有學習,天天隻是想著回家,想著父母,想著弟弟妹妹,一點讀書的心情都沒有。想來讓我覺得好笑的是我那時候的形象,留著一個蓋碗頭(隻有頭頂上留有頭發的一種發型,農村放牛的孩子多留這種發型,便於打掃,頭又不涼),穿著一身粗布的小製服,上課不帶書包,用半截塑料袋子提著,有時候用雙手吊在肩膀上,像是一個趕集的農民,夏天熱了,還會戴一頂草帽。可以想象,那時的我在六十餘人的城市學生中,是顯得怎樣的“卓爾不群”和“氣概非凡”啊,想想就讓人激動。

但我現在經過認真思量,確定那時候我卓而不群的時候其實是孤單的,這一點在我成為一個混蛋之後,開始有了較為明晰的認識。想想,如此卓爾不群的我在當時會有什麼樣的境遇呢。現在回想起來,發現我人生孤獨的色彩正是從那時候開始蒙上的。那時候初一(4)班的具體情況是這樣的,除過老師,平時一般沒學生願意和我說話。當然也有例外,比如有這樣一種情況,別人會和我說話。這一情況就是有一次,我爸爸進城來給我買了一個十二塊錢的鉛筆盒,泡沫做的,粉紅色,裏麵有好多小抽屜,一摁就會彈出來。我高興壞了,上課的時候放在桌子上,竟然比其他學生的鉛筆盒還要大,還要氣派。我當時沒有想到這會給我帶來幸運。接下來便有幾個熱心的同學找到了我,和我說話,問我哪來這麼一個鉛筆盒,我說是我買的。他們說你買的嗎,“買”字壓得特別重,我說是的,我爸爸給我買的。他們說是你爸爸給你買的嗎?這次把“買”字壓得更重了,臉上好像充滿了驚疑,好像而已,我記不大清了,當時可能沉浸在交流的興奮中了。和他們交流後,我對他們充滿了感激,終於有人和我說話了,高興得我差點要唱起山歌來。記得他們當時好像都搖著頭,齊聲地說著不可能。我當時覺得好笑,連一個鉛筆盒都如此關心,好像沒見過啥。末了他們又問是不是你舅舅給你買的(我舅舅在該校教書),我大聲地說不是,是我爸爸給我買的,聲音裏布滿了驕傲。隨後我看到他們搖搖頭走開了,他們的離開讓我當時感到非常遺憾,我多麼希望他們再跟我說一會兒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