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迷霧縈繞,朦朧夢境中,暮湘看到一位生得明豔可人的女孩,她正板著臉,神色悲戚,一副死氣沉沉模樣。
“怎麼?在外頭將我鬼族的顏麵丟夠了,還記得要回來?”一位黑衣男子走來,夢中迷煙太朦朧,她看不清那男子的容貌,隻覺得那一身繡著紅雲流紋的玄黑色華服異常熟悉。
聞言,女孩滿臉不悅的撇撇嘴。
黑衣男子又挖苦道:“瞧你這樣,又是熱臉貼冷屁股了吧?”
她本就心情不佳,聽到這番擠兌她的話,更不耐道:“是是是,你女兒我又再一次在天界丟盡了鬼族的顏麵,他們都說我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跟您一樣厚顏不知恥。”
黑衣男子收起手中的描金折扇,狠狠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他們這樣說,你還忍?你的出息呢?”
她道:“我自然不能忍,便把你前幾日送我的哭哭鳥放了出來,跟那位神女當眾撕扯起來,把她一頭精致的發髻都抓亂了,她看我的眼神都能把我燒死。”
“就這樣?”
她歎息,“要不我還能怎樣?那位神女來頭不小,似是遠古神祇血脈,天界諸神都把她當寶貝疙瘩似的疼著寵著……我得罪她,不是給鬼族添麻煩麼?”
男子哼哼著,“你竟會擔心給鬼族添麻煩?我們鬼族何時怕這些麻煩了?”
“可我已經長大了,也不想淨給你們添麻煩啊。”
聞言,黑衣男子一頓,半晌後似是輕歎了一聲,話語也溫軟起來,“小湘兒,若有一日我消失了,你便去找夜殊。”
她賭氣道:“父王你隔三差五失蹤,我才沒那個閑情逸致去找你。”
夢醒時分,耳畔是淅淅瀝瀝的歎息聲,原是一片蕭瑟的雨。
今夕何夕,這一夢,回首又是幾年?
她輕歎,聽著窗外雨打梧桐的聲音,滿腹心事,恍恍惚惚幾十載,這番醒來,她該去做一些正事了。
她在庭院遇見了北岩,那猴兒對她道了一聲,“三年。”
暮湘了然,原她沉睡了三年。
推門進入和尚樓主的禪室,撲麵而來的是青煙古燈的香味,與幾縷蓮花的清新禪意。
和尚樓主正雙目緊閉,靜坐悟禪,聽聞她的腳步聲,眼睛都沒睜,就淡淡問道:“這次是因為何事如此苦惱?”
暮湘規規矩矩坐在和尚樓主對麵的蒲團上,沉默了許久,緩緩道:“樓主,我想離開浮圖樓了。”
“你意已決?”
“我意已決。”暮湘神色堅定。
“既如此,就不要遲疑了,走吧。”
“……樓主。”暮湘神色猶疑,幾度欲言又止,“我很想問問,若我這次不回來了,我會如何……”
“是生是死,全憑你造化。”
換作以往,暮湘定會頂嘴道:你這不都是廢話麼!
可這番,她卻是異常的穩重與平靜,其實這番答案,她早就有所覺悟了。
她長歎一聲,問道:“浮圖為何物?”
“是劫。”
“我明白了。”暮湘若有所悟。
是劫,那便隻有兩種結果,一是在劫難逃,永遠被困於浮圖樓中,不生不死;一是渡劫成功,渡劫後,定是有所造化。
想通之後,心情便也沒有那麼沉重了。
她展顏一笑,“樓主,你我在過去,是否曾見過?”
和尚樓主笑言,“當年貧僧與鬼王坐論佛理,曾與你有過一麵之緣。”
“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那個青衣僧。”暮湘恍然大悟。
腦海中浮現出那一幕幕記憶,鬼王夙歡一身玄黑繡紅的華服,對麵是一位青衣僧,兩人侃侃而論,整整七日七夜,可謂酣暢淋漓,相談甚歡。
她依稀記得,那位青衣僧離去時,曾與她道:“施主與貧僧有緣,往後定會有一段因果造化。”
她當時直以為那青衣僧是勸她皈依佛門,氣道:“禪師休要胡說,誰和你有緣了?我就算是一命嗚呼了,也不會去做和尚姑子的!”
沒想到,竟是一語成讖,雖與她的想法有幾許出入,這一段因果卻是真實的。
真是命運無常,半點不由人。
走到霧海的小院時,霧海正細細品讀一卷書,斑駁疏影落在他的衣衫上,花香陣陣,依舊如初見那般,風和日麗,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