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總已得到報告:誌願軍第三十九、四十、四十二軍主力及炮兵第一、二、八師已渡過鴨綠江。
車到鴨綠江邊,彭德懷說:“停車,讓我下去看看。”
山坡上有幾名正在警戒的戰士跑了過來。
“報告首長,這裏不準停車。”
“你們是哪個部隊的?”
“報告首長,我們是炮五師一團一營二連的。”
彭德懷想起來了:“你們是高炮部隊,白天打下了3架敵機,首開紀錄,打得好!打得好!”
小戰士一聽高興地笑了。“首長也知道我們打下飛機了?”
“連毛主席都知道了!小同誌,對美國飛機怕不怕?”
“不怕!來一架打一架,來一批打一批!我們一定要保衛好鴨綠江大橋!”
彭總會心地笑了,然後轉身上了車,看到了戰士高昂的情緒,他心裏感到踏實多了。吉普車加大油門,駛過了鴨綠江大橋。
1957年深秋的北京,在軍委炮兵總部。森嚴莊重的辦公大樓裏。身著上將軍服的軍委炮兵司令員陳錫聯將軍,手握紅藍鉛筆,神情專注地在審查著組建長辛店炮兵教導大隊的領導幹部名單。
然而,展示在陳錫聯視野裏的表格,不禁使這位一生征戰的將軍多少有些失望。這些從炮兵機關裏挑選出來的拔尖人才,文化程度最高的也隻有初中畢業。他撂下手中圈圈點點的紅藍鉛筆,抬頭看了看正坐在沙發上的主管特種訓練的副司令員陳銳霆少將,用濃重的湖北家鄉口音風趣地說:“我說銳霆同誌,難道我們炮兵就這麼一點家底,是不是你還留著一手!”
陳銳霆苦笑著攤了攤手:“司令,我們那一點家底你又不是不清楚,初中生在軍隊裏可算得上大知識分子嘍!”說著,兩個將軍不由得一陣大笑。但是,那笑聲裏掩飾不住一種說不出來的苦澀。
陳錫聯司令員凝眸思忖了一會兒,然後像下達作戰命令般地對陳銳霆說:“軍官的挑選範圍再擴大一些,至於學員可從剛進炮校的學員或優秀班長裏挑選。我向軍委彭老總報告,請求從全軍篩選。”
於是,挑選中國戰略導彈部隊第一個炮兵教導大隊學員的工作在全軍緊鑼密鼓地展開。
也許因為要組建中國的第一支高技術的戰略導彈部隊,因此對駕馭這種武器官兵的挑選近似殘酷和苛刻,也深深烙上那個時代的印跡。首先對每個入選長辛店炮兵教導大隊的官兵政治上要求特別清白,不能容忍一點的瑕疵,幾乎查遍了每一個官兵的祖宗三代和血緣之親。有的戰士個人表現和家庭的主要成員可以說無可挑剔,卻因為社會關係中旁枝錯節上的一小點問題而被刷掉;還有的軍官本人和家庭親人並沒有任何一絲的不潔,卻由於熱戀中的女友那也許並不複雜的社會關係而麵臨兩難選擇。要麼失去一代軍人祈盼千載的輝煌夢想,要麼與自己刻骨銘心生死相愛的女友分手。可是馱負過於沉重的政治使命感的共和國的軍人們,在神聖崇高與人性自由的界碑前,往往會毫不猶豫地跨過這扇痛苦的轉門而勇敢地選擇了前者,以至不忍回眸那撕心裂肺的最後的愛情埋葬……
在炮兵機關那幢大樓裏,司令部軍務科副科長李更少校被陳錫聯上將叫進辦公室。瘦削高挑的李更,出生於多慷慨悲歌之士的燕趙大地,古燕山的亙古蒼涼賦予他山一般堅韌和頑強,燕趙之士的俠骨鐵膽賜予他更多的是豪爽和果敢。投奔延安那天,李更就被與稱為戰爭之神的炮兵結下了不解之緣,一直在畢業於莫斯科克拉爾炮兵軍官學校的中國紅軍炮兵之父的朱瑞將軍麾下當學員、排長、連長,跟隨大軍出關後,作為東野炮縱一師的營長,他們操縱著從日本人手裏繳獲的榴彈炮,與國民黨湘籍戰將陳明仁將軍在四平展開了百日血戰。10多年的軍旅生涯使他預感到,每逢首長親自召見談話,必將有重大任務讓自己去領受。
李更邁著標準的軍人步履,走進陳錫聯司令員辦公室。陳錫聯凝視著這位年不過30歲的副團級幹部,目光裏透射著信任和期冀。他親切地拍了拍李更的肩膀說:“組織上決定你去長辛店炮兵教導大隊擔任發射連長,這是我軍最尖端的導彈武器,擔子可不輕啊。為與蘇軍對口,你們是高職低配,師職當團長,團級當營長,不會鬧情緒吧?”
李更謔地站立起來,口吻堅定地說:“請首長放心,保證完成任務!”一次談話徹底改變了一個年輕軍官的生命軌跡。
李更悄悄地打起背包,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兒,非常神秘地來到了長辛店導彈訓練基地。此時,這裏早已經薈萃了從三軍將士中百裏挑—選來的我軍最優秀的兒女。若幹年後,他們成了中國戰略導彈部隊的骨幹力量和棟梁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