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他的視線朝南望,川流的人潮中東宮沒見著什麼特別打眼的人物,等了片刻,他望見有一名小廝靠近趵斬,兩人交談了一會兒,小廝打扮的人態度甚為恭敬,作揖之後朝南指了指。
東宮再將窗戶推開了些,朝南邊街道望。
這下他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大批京衛打馬而來!
因午後走動的行人與車輛不少,馬隊在街中行進得並不快,但眼看著就要到茶樓頭前了。
東宮立刻轉身,拍了跟在自己身邊的山賊兵一下,吩咐道:“撤!”
不等對方反應,他已經飛身奔下樓梯,撩開簾子,鑽進茶樓後堂。後院裏雜物甚多,東宮掃視一圈,居然一時間沒找到後門在哪兒,他一腳踏上石磴子,翻牆逃了出去。
飛也似地衝到巷口,東宮猛一抬頭,恰好與趵斬打了個照麵。
“啊!”東宮扭頭就朝著長街方向逃。
趵斬一愣,隨即對正往茶樓裏闖的京衛喊道:“人逃出來了!快追!”話音未落,自己已經離弦之箭般地衝了出去。
東宮奔逃到石橋之前,回頭望一眼,驚見趵斬追在後麵,不由得又氣又急。
“姓趵的你這混賬!賣主求榮!”
東宮決意不靠近曹府,轉頭便沿著河道逃,趵斬緊緊跟在後麵,京衛的馬隊反而被人潮與回長街的官吏車輛給堵在了大後方。
一麵奔逃,一麵仔細回憶京裏各岔道小路,東宮明白此時絕對不能逃錯路線,要是進了死胡同,那就絕無生機了!
趵斬追得緊,要不是東宮一路撥倒掀翻堆放在巷道兩側的雜物,他一定早就被趕上了。
如果被追上……
東宮按了按腰間的佩劍。
他沒有信心鬥得過趵斬,畢竟此人是傳說中文武雙全的雙料狀元,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站住!”趵斬躍過被東宮推得散落一地的竹竿,緊追不舍,這是他建功的最好機會,絕對不能放過!
眼見東宮扭頭鑽入又一條窄巷,趵斬喝道:“你跑不了的!”緊追過去。
誰知剛一拐彎,就被埋伏在牆角的東宮狠狠一拳迎上,揍得連退數步。東宮眼露殺機,唰地一聲抽出劍,衝趵斬連連砍劈,絲毫不給對方喘息時間。
空間狹小,又失先機,趵斬狼狽躲閃數次,仍被發狠的東宮刺傷右肩。
東宮一擊得手,回劍預備再殺,餘光中卻見追兵趕至。
“哼!”絕不戀戰,東宮轉身再逃。
京衛追上來,其中一人扶起趵斬:“將軍你負傷了!”
“無妨,追!一定要將此人捉獲!”趵斬捂住傷處,厲聲下令。
他不敢下令說頑抗即擊斃,因為東宮畢竟還是皇室中人,雖然當場擊斃東宮是幫了墨河王大忙,但對方若轉頭來將殺害皇子的罪名往京衛頭上一套,他也無路可退——過河拆橋的事他見得多了,不得不防。
眾人紛紛追趕東宮而去,趵斬靠著牆立起身來,淺淺地緩著氣。
隨意望了望手中的血跡,他一聲不吭地轉頭,往回走去。
東宮定然料不到他會反背,因為他是秦斯的好友兼同鄉、同期,也曾經是夏縣軍的同袍。但東宮忽略了一點,那就是趵斬為什麼會棄帛陽帝的朝廷而投奔夏縣軍?
“要不是帛陽帝追查長州之亂那檔子事,我犯得著棄明投暗麼?”趵斬冷哼道。
雖說後來柳暗花明的確實是東宮與元啟帝,但在趵斬看來,夏縣軍沒了他,未必就能反攻京城成功。因此而信賴自己的東宮,在趵斬眼中是格外可笑可憐。
“世間哪有無緣由的忠誠,更不可能存在無利益糾纏的交陪。”
趵斬想著,肩上的痛感神經質地跳了一跳,弄得他心情實在不好:“居然讓那小子打了個猝不及防,是我的失誤,下回不會了。”
其實趵斬並沒有格外憎恨東宮。
輔佐東宮,對於他來說也是不壞的出路,剛聽阿青邀約之時,趵斬很是心動了一會兒。但他立刻又清醒了過來。
——東宮心心念念的,都是秦四姑娘,秦四姑娘是秦斯的妹妹,秦斯生前一直堅持要追查是誰殺了姬山翁,並且,他對長州之亂的關注程度,也高得令人心驚。
東宮繼位之後,會不會與帛陽帝一樣嚴查此事?
趵斬思來想去,倒是覺得隻有墨河王即位,長州之亂一類的舊朝事務才能永遠壓在箱底,再也不提及。於是趵斬終於明確了這個時候自己應該站在什麼立場上,他看著東宮的書信,心底不由得一陣陣好笑。
“老天賜給我這樣好的機會,要是不能捉住那小子,才真是暴殄天物了……”
他捂著傷口來到街上,慢慢地朝京衛指揮所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