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毫無戰果的新春(3 / 3)

“那倒是,嵐嵐就是特仗義!”

“嗨,現在這社會就不能這麼來了,嵐嵐,你要再這樣可不成,槍打出頭鳥,會吃虧的……”

話題越扯越遠,越滾越多,十年間的新聞濃縮在兩個小時的聚會中分享,濃度可想而知。

小黑不知為什麼事不順心,喝多了,拍著桌子感慨,“咱們這一輩也算是真倒黴,什麼壞事都讓我們趕上了——打生出來,就趕上個生育高峰期,還被冠以第一批獨生子女的稱號,被上一代的人罵‘自私’,‘小皇帝’;辛辛苦苦讀了這麼多年書,好容易熬到高考了,大學又開始搞並軌,學費他媽一下子比從前翻了幾番;讀完大學出來更是兩眼一抹黑——國家不包分配了,自己上人才市場找出路吧。名牌大學畢業出來的還好些,象我們這樣混個普通高校的二本,如果沒有家裏父母上天入地給找條門路,現在估計還喝著西北風呢!”

這番大實話一下子勾起了大多數同學的共鳴,想起自己畢業那會兒在招聘市場跟孫子似的在每個攤位上誠惶誠恐,哪有一點天之驕子的風範,怎能不感慨唏噓?

嵐嵐起身給大家倒酒,然後舉著酒杯寬撫大家,“好在都熬過來了。這往後啊,就該是咱70後在社會上獨當一麵啦!”

有人立馬跳出來反駁,“什麼呀!咱們也老啦!沒聽人說嘛,前有60後壓著,後有80後追著,日子難過啊!”

這話自然又得引發出新一輪的感慨和更洶湧的互相敬酒,誰見了誰,第一句話都統統改成了“不容易啊!”

飯畢大家都覺得不過癮,反正是假期,於是又一撥哄地去了僅隔幾步路遠的一家歌廳K歌,黑乎乎的會場,喧囂的場麵,偶爾掃過的彩球光束,照出一張張嘻嘻哈哈尚未被時光徹底磨滅希望的笑臉來。

嵐嵐跟一小撮女生在角落裏磕著瓜子相談正歡,擴音器裏有人報到她的名字。

旁邊的同學推推她,“喂,嵐嵐,輪到你了,他們叫你上去唱歌呢!”

嵐嵐正津津有味地追問某同學關於另一個未到場女生傍大款的若幹細節,聞言愣了一下,“嗯?不是吧?”繼而凝神聽,果然擴音器裏又傳出自己的名字,這回是頗帶著點兒叫囂色彩的,於是一窩同學都大笑著連帶劈裏啪啦地鼓掌聲。

嵐嵐最怵當眾發個言,唱個歌什麼的,當即死賴著不肯動,還拚命解釋著,“算了吧,我五音不全的,別嚇著大家了。”以為隻要堅守陣地就能糊弄過去。

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表演台上,拿著話筒就對趙嵐嵐的方向說:“上來吧,趙嵐,我也還沒表演呢,不如我們合唱吧。”

一陣短暫的寂靜後,起哄聲的聲音更熱烈了,夾雜在喧嘩中的還有此起彼伏的口哨聲,各種意味不言而喻。

趙嵐嵐實在搞不明白夏鵬這一招是救場呢,還是拆台。但事已至此,大有她不展歌喉,同學們誓不罷休的架勢,她隻得硬著頭皮往台上走,臉盤隱隱地燒了起來,越接近舞台,越火燒火燎。

偏偏台上的燈光下什麼細微的表情都藏不住,嵐嵐有些窘迫,隻得一味低著頭,在歌本上胡亂瀏覽。

夏鵬含著笑與她並頭一起看,台下稍稍安靜了一些,竊竊私語的聲音卻不斷傳上來,偶有男生幸災樂禍地催促,越是慌就越利索不了,歌單上的那一支支歌曲盡是她不會的,漸漸地,腦門開始爆汗。

還是夏鵬拿定了主意,指著其中一首,微微湊向她低語,“就這首吧。”

一看那歌名,她又不自然起來,推脫道:“我記不住歌詞。”

“沒關係,一會兒看屏幕就行,有提示的。”

就這樣,無辜的趙嵐嵐在同學會上與同樣“無辜”的夏鵬合唱了一曲“有一點動心。”

大凡曖昧,就是這樣產生的吧?

其實趙嵐嵐與夏鵬在初中時就不陌生,兩人不僅座位挨得近,還是班上學習成績最好的學生,經常卯著勁兒比拚。有一回期末考試剛過,整班的同學拎著自己的椅子下樓去操場集合開訓導會,樓梯上一路下去,嘰嘰喳喳地對答案之聲不絕於耳,嵐嵐跟夏鵬也身處其中緊張回憶,結果她愣是比夏鵬多錯了一道題,估計這次怎麼也PK不過他了。夏鵬得意地差點當場從樓梯上栽下去!

男生的學習能力往往後發製人,進高中後,嵐嵐明顯就跟不上夏鵬了,直至高考,夏鵬進了全國矚目的Q大計算機係,而嵐嵐雖然上的也是名校,但無論分數還是專業都要普通得多。

同學會結束後,夏鵬也不避嫌,主動送嵐嵐回家。他開一輛標致206,嵐嵐瞅著他嫻熟地打方向盤,由衷讚歎,“你這日子過得真滋潤,都開上車了。”

夏鵬卻不以為然,“這車太小了,也就一過渡產品。頭一輛嘛,不能買太好,等練熟了就換大的。”

嵐嵐暗暗吐舌頭,口氣還真不小,“對了,夏鵬。你……是怎麼掘到第一桶金的呀?”

夏鵬手扶在方向盤上,迅速睨她一眼,笑著問道:“幹嘛問這個?”

“向你學習唄!”

“你在外企不挺好的。衣食無憂,好歹也是白領。”

“什麼呀,就那麼幾個死工資,還衣食無憂呢!也就勉強脫離貧困線。”

夏鵬大笑,“不至於這麼慘吧。自己當老板風險可大著呢!我呀,還想請你幫忙呢!”

嵐嵐迷糊地看他,“我能幫你什麼呀?”

“看看你們公司有沒有可以介紹給我做的生意啊!”

嵐嵐想了想,搖頭道:“我們公司的IT供應商都好幾個了,而且美國人的公司都摳門得很,殺價狠,付款期又長,我就老聽到供應商抱怨來著。”

夏鵬狡黠地一笑,“其實,我對價格倒不是特別在意,哪怕免費給你們提供服務都沒問題。關鍵是要能做成一兩趟生意。”

“咦?這又是為何?”

夏鵬長籲了一口氣,解釋道:“我的公司起步晚,現在正是大力開拓市場的階段。我的主攻目標就是市裏幾家名企。隻要做下幾樁來,把它們往我這客戶名單裏一列,我們公司的聲譽不就一下子提升上去了?”

嵐嵐聽得眼睛發亮,越發佩服起夏鵬來,“做生意的人腦子還就是跟我們不一樣啊!”她當即爽快地說:“這樣吧,我給你留心一下,如果有機會,一定找你。你們公司主打產品是什麼?”

“軟件開發,網絡維護,還有硬件采購,反正隻要跟辦公室設備沾邊的我們都能做。”

嵐嵐吐吐舌頭,“範圍真廣啊!”

“沒辦法,廣撒網才能釣到大魚。”

待送她到了家門口,夏鵬從自己一個精致的名片盒裏掏出一張名片來雙手奉給嵐嵐,嵐嵐也趕緊雙手恭謹地接過。

以為就這樣算完了,誰知夏鵬冷不丁又問她,“趙嵐,你是不是也想投資做生意?”

“那當然了。可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唉!”

略一沉吟,夏鵬挑了挑眉道:“看在老同學的份上,我介紹你一個穩賺不賠的買賣,做不做?”

嵐嵐眼睛鋥亮,又猶自不相信,“哪有這等好事。”

夏鵬從另一個名片盒裏掏出一張紙片來,遞給她,“這是我幫朋友在搞的一個投資項目——飲料機。隻要花兩萬塊錢從他手上購買一台這樣的飲料機,再在人口密集地租一個五平方米的微型小鋪子,半年以後,你就等著在家數錢吧。”

嵐嵐聽得一愣一愣的,“那,那能有生意嗎?”

“怎麼可能沒有?你上瞿巷步行街的時候有沒有留意到第三個拐角處有一家飲料鋪子,叫‘裴氏速飲’的。生意可好了。”

嵐嵐仔細回憶,“好像有,我還在那裏要過喝的。”

“對呀!就那家,從我朋友那裏買的。店主也是個女孩子,跟你一樣在外企上班。現在人家那外企的工作就是打發個時間,真正賺錢的就是那鋪子!”

一席話說得嵐嵐有些心動起來,“可是……她那些飲料都從哪兒來呀?”

“統一配貨。隻要你出了那兩萬塊錢,就有資格享受七折優惠從統一渠道購買正宗的裴氏原料,如今這個鋪子在全國都享有盛譽,而且去年都漲過一次價了。”

嵐嵐低頭瞅著那張小紙片,心裏總有些惴惴的,“你還有更詳細的資料我看看麼?”

夏鵬順手從一個犄角旮旯抽出一張花裏胡哨的小彩報遞給她,“好好琢磨琢磨吧。有些機會稍縱即逝啊!”

夏鵬的206一騎絕塵,留下呆頭呆腦的趙嵐嵐,手上攥著兩張名片和一張廣告紙,腦子裏反複琢磨,這事兒究竟靠譜不?

“我覺得靠譜!”晚上,坐在嵐嵐房間與她大侃生意經的趙磊慷慨激昂地說,“實話告訴你吧,我也一直在考慮投資的事兒呢!我一同學的哥們兒半年前開了個蛋糕店,三個月就收回成本,賺大發了!這麼說吧,現在正是中國經濟飛速發展的時候,甭管你幹什麼,隻要眼光瞅得準,沒有不發財的。”

“你這不是廢話嘛!”嵐嵐立刻白了他一眼,“問題是你怎麼保證自己的眼光能準?我總覺得世界上沒有穩賺不賠的生意。”

趙磊不以為然道:“姐,這就是你們70後跟我們80後的區別所在了。你們這幫人啊,錢也想賺,風險卻不敢擔。可做生意哪有沒風險的,所謂富貴險中求嘛!”他臉一揚,笑容可掬地向嵐嵐伸手,“怎麼樣,咱倆一起投資,到時候按比例分紅。喏,我錢肯定沒你多,到時候你當董事長,我做總經理,你信得過我吧?”

嵐嵐皮笑肉不笑地說:“是啊,全公司就倆人,一個董事長,一個總經理。你就自我感覺良好吧。”

“哎,你可千萬不要妄自菲薄啊,老姐!哪個白手起家的富翁不是靠一分一厘攢起來的。台灣的塑膠大王王永慶,早年開米行的時候還親自當運輸工給人送過米呢!”

嵐嵐並不反對弟弟經營,況且他的士氣這樣高,她也沒法往死裏打壓,可憑著直覺,她總感到這事兒有點懸,可又說不上來到底哪兒有問題,畢竟關於做生意,她的信息量實在少得可憐。兩萬塊錢,再加上旺鋪的租賃費,仔細算算,對他們來說也不是個小數目。

“姐,你就別多想了。我看好這個投資,等生意好起來,如果人手不夠,再把咱媽也拉上。咱整他一個家族企業,嘿嘿。”

趙磊的雄心壯誌最終也沒有成功,因為父母的激烈反對。

趙啟舟拿筷子敲著碗沿就開訓,“咱們老趙家世代老老實實過日子,做生意這種事從來沒沾過,哪是別人的對手,我勸你們兩個還是消停點兒,好好幹好份內的事才是正理。”

趙磊哪裏甘心,“你不是說爺爺早年還賣過羊肉串的嘛!”

趙啟舟把眼一瞪,“他那是沒辦法,後來不是被革了資本主義的尾巴了?你難道還想再來一次。”

“怎麼可能呢,都什麼年代了!爸,你放眼看看,現在是市場經濟時代!”聲音低下去一點,“再說,我幹實業總比你炒股強吧。”

“你!”趙啟舟眼珠子又瞪出來了。

“好了好了,都別吵了。”雲仙盡管向來護著兒子,但一涉及錢,也是不含糊的,“你們誰也別說誰。小磊這事我覺得也不穩妥,生意要都那麼好做,幹嘛別人不去做呢?”

趙磊還待爭辯,嵐嵐朝他偷偷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說了,趙磊一歎氣,70後的人他都勸得口幹舌燥的,想要拿下50後,那還不得扒掉一層皮?

反正車有車道,馬有馬路,一代人幹一代人的事,他決定誰也不求,自己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