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都大梁城的街頭,依稀仍有當年魏國繁華昌盛的影子。酒旗招招,叫賣聲聲,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悠閑自得,便是那些衣衫微顯襤褸的國民,也故意腆著肚子,一副吃飽喝足、怡然自得的模樣。
一位身材略略開始長成的錦衣少年帶著兩名家仆在街上閑逛,對著人群嘖嘖有聲,“麵子啊,這就是大魏國的麵子啊,謝七、範八,你們看看,這些人啊,就跟咱們大魏國一樣,明明都快餓死了,還要裝出一副酒足飯飽、黃羊肉都恨不得喂狗的模樣。你們說,這還有一點自尊自強的模樣麼?那勾踐能夠臥薪嚐膽,怎麼我們大魏就沒有這樣的君王呢?”
這錦衣少年麵如冠玉,長得極是俊朗,隻是年幼了一些,約莫不過十一二歲,身子雖然已經開始長開了,仍是有些單薄,加上他動作“瀟灑”過甚,怎麼看怎麼都有一股子輕佻的意味。任何人見到他,第一印象必然是:富家貴子不知愁。
這少年說話倒是頗為老氣橫秋,一開口就議論到了當今君上,他身後的兩名健仆頓時一驚,左邊那位麵色白皙的健仆笑笑嗬嗬地說:“小主慎言,這可是大梁城裏,比不得莊中。”
右邊那位麵色黝黑一些的健仆卻是冷冷清清地開口道:“七哥過慮了,這街上都是些凡俗之輩,誰敢亂嚼舌根,仔細老八我的棍子!”
白麵健仆七哥依舊嗬嗬笑著,說:“老八的棍子當然好用,但家主交代,今日言羽先生要考校少主的七陰符術,若是我等在城裏惹了什麼麻煩,耽誤了時辰,那可是大罪。”
黑臉健仆嘴唇動了一動,終於還是沒說出什麼反駁的話來。錦衣少年卻是笑道:“先生要考便考,這七陰符術我修習了近十年,早已大成,還怕他考嗎?”
白麵健仆似乎永遠一張笑臉,仍是笑著說:“那是,那是,少主天賦奇才,言羽先生雖然不說,我等也能看出來,先生對少主極是滿意。”
白麵健仆恭維了一句,錦衣少年卻反而泄氣了,耷拉著腦袋:“滿意個屁啊,要我身化七形,那是再容易不過,可前後不到一炷香的時刻就要大事不妙,唉,先生為此也是犯愁得很呢。”
白麵健仆笑容一僵,強笑道:“總是學得比別人快了無數倍啊。言羽先生不是說了,就連少主的師兄,昔日名震天下的伯靈先生,也花了七年時間才一一學成七陰符術,可少主你卻隻花了不到一年,可見……”
“可見個屁。”錦衣少年大為沮喪:“可見我這後幾年幾乎沒有寸進……唉,算了算了,不說了,出來玩就出來玩,好端端地說這些晦氣話做什麼?咦,那樽銅爵好像不錯,去問問人家賣幾釿錢,我要了。”
這錦衣少年花錢如流水,拿到謝七奉命買來的那樽銅爵仔細看了看,不由得點頭道:“好,好,不錯,這是薑齊時期齊王宮中之物,如今田齊已久,這些事物都流落到民間來了,嗯,值得收藏一個……範八,拿好。”
“少主,這個不叫銅爵,叫尊彝。”黑臉範八說了一句,同時冷著臉收了那銅爵,看也沒看,順手就往背後的背囊裏一放。那背囊已經鼓鼓的了,顯然這位少爺今個買下的東西已然不少。
錦衣少年遊興未減,一邊繼續閑逛著,一邊就那銅爵品頭論足:“銅爵,就是尊彝,這我自然知道,不用你解釋。我還知道它叫方彝、宗彝,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我說它叫銅爵,那它就叫銅爵了。”錦衣少年鼻頭微微一聳,不就是口誤嗎,這玩意宋朝以後,可的確是叫銅爵不是?
“誒,我說範八,你怎麼就學不會謝七的,說話麵帶微笑,而且絕不說壞話呢?”錦衣少年看起來很有些不悅。
範八毫無應答。
錦衣少年自覺無趣,擺擺手:“算了,你就是個死木頭人,我懶得跟你說。”他轉身對謝七道:“謝七啊,我聽父親說,如今秦軍已然誓師東征?”風家行商天下,很多消息傳遞十分迅速,風襐知道秦國動向倒也不奇怪,再說秦國現在是堂堂之師,誓師出兵毫不遮掩,本也不是什麼秘聞。
謝七笑著應答:“是有這麼一說。”
“哦……以秦軍的腳程來看,恐怕已經逼近韓國過國都,離咱們大梁城也不遠了。我瞧這次韓國情況不妙,不如早降,咱們大魏也沒什麼出路了,不如也乞降了事。”
錦衣少年一臉無所謂地模樣說著話,忽然旁邊一家酒肆裏傳來一聲冷喝:“哪裏來的黃口小兒,膽敢擅議國政!”
錦衣少年轉頭一望,之間酒肆門口出現一個麵色陰森的男子,約莫三十歲左右,一身錦袍不比錦衣少年稍遜,他手中還提著一壇陶罐趙酒,此刻正怒視錦衣少年。
錦衣少年還沒開口應答,那陰森男子已然冷笑出聲:“原來是你這商賈之後!風繚,你妄議朝政,可曾知罪?”
這錦衣少年便是風繚,今年其實不過十歲,隻是身子長開得早,看上去倒有十二三歲光景。
風繚嘻嘻哈哈,一臉笑容:“魏國何時不允許議論朝政了?再說,子西將軍也說,我是黃口小兒,小兒說話,還能有個準的?子西將軍何必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