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紫洋要與閆岩斬斷情緣,閆岩還是正式提出了離婚,因為他相信紫洋終有一日會和他結婚。玉琳自然又是一通破口大罵。這次大罵與往日不同的是隻罵紫洋,罵得血淋淋地難聽。閆岩不願和她吵,甩門而去,從此以後,就住在自己的辦公室裏。
玉琳一下子蔫兒了。她臉不洗,頭不梳,不是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淚,就是成天呆坐在沙發上。往日吵了架,閆岩躲到廠裏,玉琳會找到廠裏和他吵。待人們來勸架,她會擺出事實,讓大夥評理。而每次廠裏人隻說閆岩的不是。人們把她勸回家去,閆岩回了家,再給她賠個不是,才算完事大吉。這次,她沒勇氣去找了,就是找了,閆岩也不會給她賠禮道歉。閆岩曆來對她寬容,怎麼現在就越來越小心眼了呢?吵架又有什麼大不了的?為什麼非要離婚呢?我們又不是從來就不好,我們也曾經好過呀。玉琳呆坐在沙發上,越想越糊塗。她的記憶又回到了那一生難忘的“豆餡包子”和“山藥餡餃子”的年代。
剛結婚那幾年,閆岩在區工業局工作,隔三差五到市裏開會,少則一兩天,多則一個星期半個月。她又不會做飯,閆岩一開會就給她蒸好幾籠豆餡包。會期在三天之內還好些,會期一長,閆岩就得每隔三天回家一次,晚上為她蒸好三天的豆餡包,早晨再坐火車趕到市裏開會。這樣日複一日,她有些過意不去,想試著做飯。那個年代生活都很艱苦,一天,她沒錢買肉就試著給閆岩蒸了一鍋墨麥皮土豆餡餃子,擺好碗筷,等著閆岩回來。這天,正碰閆岩加班,這一籠蒸餃連熱了五次。晚上十點半,閆岩已是饑腸轆轆,一進家門就吸著鼻子往廚房跑。他揭開鍋一看,一個個雞蛋大的蒸餃黑傖傖、硬倔倔地在蒸籠上支棱著。閆岩順手拿了一個說:“喂,你這樣支棱著,是你吃我,還是我吃你呀?”
從什麼時候起,閆岩不再蒸豆餡包,他們都記不得了,倒是土豆餡餃子這件事作為笑料經常被提起,最近幾年連這件事也不提了。年輕的時候自己有漂亮的臉蛋,從來沒有想過感情危機。現在老了,就討人嫌了。可是——可是又不光自己老,兩個人一塊老過來,他就嫌你老?多麼不公平。怎麼辦?這個家就這樣破了不成?不,絕不!隻要還有一口氣,就要守住這個家,麵子又值多少錢?委屈著點就是了。她骨碌碌轉著大眼,臉上又漾出一層笑來。
這天下午,她從四點就開始剁餃子餡。她想,這次來個土豆加肉餡的,仍然是蒸餃,給他來個好吃加舊情難忘。
玉琳包好餃子,打電話騙閆岩說,她哥剛從內蒙古回來,讓他晚上回家。餃子蒸熟了,她薄施粉脂,換了一套黃色碎花的太太服,頭上紮了同色的三角巾。擺好碗筷,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正中,等候閆岩。
閆岩回到家裏,見隻有玉琳一人,問:
“玉琳?你哥他人呢?”
“他沒來。我——我給你蒸了土豆餡餃子,咱們來個舊夢重尋!”玉琳直通通地說。玉琳說著就去廚房端餃子。她把一籠餃子放在桌上說:“你嚐嚐,咱倆好好談談。”
閆岩知道受了騙,心中不快,又不願傷玉琳的麵子,隻好悶著不說話。他夾了一個蒸餃,見硬邦邦的,就用一隻筷子串了,一口一口地啃著。
“味道怎樣?”
“噢噢,可以。謝謝!”閆岩吃完一個慢騰騰地問:“你想好了沒有?”
“想好了,我想的不是離婚,而是想好了還能過下去的理由。”玉琳語氣平和。
“呃?什麼理由?”習慣了夾槍帶棒的閆岩對她柔和的語氣感到吃驚。
“你嫌我胖,我不是天天吃雞蛋、豆腐、豆腐皮?我盡力去減肥,就是減不下來,這也不怨我呀。”
“我什麼時候說過嫌你胖啦?”
“因為——因為她很苗條,現在又時興苗條。”她幹咳了一聲又說:“還有,你不是不喜歡吃饅頭疙瘩湯,我給你換成米飯熬粥;你不是嫌炒豆腐、豆腐皮太單調,我買了《小廚房》正在試著做菜,以後我減我的肥,你吃你的‘小廚房’。你不是說無論做什麼,隻要堅持做,就能做好嗎?我正在堅持。還有,你說我潑,我承認,我可以改,以後咱倆生了氣,咱們隻小聲嚷,我小聲哭就是了,這又有何難,非要鬧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