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裏嗎?’”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刻意的修飾,也沒有曲折的情節,隻是那輕輕的一句:“噢,你也在這裏嗎?”卻足以讓人為之心弦顫動。
張愛玲的一生寫了很多經典的愛情故事,但是對自己的情感卻很少有文字記錄。如果非要找出點兒文字的話,可能也隻有在她和胡蘭成相識一個月之後寫的一篇短文《愛》了。因為很多人都說,這篇《愛》是張愛玲在與胡蘭成戀愛之後對愛的一種理解。
張愛玲雖然知道胡蘭成漢奸的身份,而且知道他劣跡斑斑——結過兩次婚、現在正在與舞女同居,但是愛情來了誰又能拒絕得了呢?更何況,張愛玲也隻是個小女人而已,她和所有女人一樣,以為男人的劣根性會因為自己而改變。在智商方麵高出常人的人在情商方麵總是會比不過常人,於是即便知道胡蘭成不是良人,還是被他的多情、狂妄、放誕不拘而吸引,加之,胡蘭成是真的有那麼點兒真才實學的,於是他的才華橫溢和溫情脈脈成功俘獲了張愛玲的心,於是她接受了,如飛蛾撲火般投入,而且想超越民族、政治、階級的設定隻遵從自己的心。可惜她選錯了時機,也選錯了人,在千萬人之中,遇見了一個不該遇見的人;在千萬年中,於不早不晚的時刻,遇見了不該遇見的人。
張愛玲所寫的愛情故事中,“錯過”幾乎是最重要的一個主題,《愛》就是這樣的故事。據說故事的原型是來自胡蘭成講的自己發妻的庶母的真實經曆。文章的開頭,以“這是真的”開篇,然後才講故事:
這是真的。
有個村莊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許多人來做媒,但都沒有說成。那年她不過十五六歲吧,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後門口,手扶著桃樹。她記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對門住的年輕人同她見過麵,可是從來沒有打過招呼的,他走了過來。離得不遠,站定了,輕輕地說了一聲:“噢,你也在這裏嗎?”她沒有說什麼,他也沒有再說什麼,站了一會,各自走開了。
就這樣就完了。
後來這女人被親眷拐子賣到他鄉外縣去作妻,又幾次三番地被轉賣,經過無數的驚險的風波,老了的時候她還記得從前那一回事,常常說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後門口的桃樹下,那年輕人。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裏嗎?”
一個小康之家的女孩子,在家門前與年輕人見麵,隻有一句簡單的問候語:“噢,你也在這裏嗎?”可一切又都在這簡單的問候中結束了,但是這次邂逅卻成了她永久的記憶。所以張愛玲才會在文章的開頭說“這是真的”,不僅故事是真的,心是真的,情也是真的。這種通過淡淡的語氣,透出真摯的感情的寫法是張愛玲的拿手好戲。但是生活畢竟和小說有區別,錯了就是錯了,最終的結果是隻能將苦果自己品嚐,在愛情的世界裏,合適比愛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