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甭說:
早晨大夫來,
晚晌大夫去,
還要從中國的參茸酒,
吃到外國的六〇六。
偏是他媽的害到勒老九身上啦,
可還有誰去理會他?
他媳婦兒還不是那樣的糊塗蠻纏不講理,
他孩子們還不是哭哭咧咧鬧著吃,
哭哭咧咧鬧著穿!
老九他自己呢,
他也就說不上“自己有病自己知”,
他還是照樣的拉!拉!拉!
拉完勒咳嗽,咳嗽完勒拉!
這樣兒一天天地下去,
他的小模樣兒早就變成勒鬼樣啦!
到勒去年冬天的一天,
啊,天氣可是真冷,
我看見他身上還穿著那件稀破六爛的棉襖,
坐在車簸箕上凍得牙打牙。
我說“老九,
你又有病,天又冷,
這棉襖可是太單寒,
不如給他添添棉花就好多啦。”
他說“唉!哪摸錢去?
是你老六送我嗎?”
說著他就掉勒幾滴眼淚,
可又接著說:
“天氣快要暖和啦,
一到打春,我身子就可以好多啦。”
不想今年不比得往年,
春是打啦,
天氣是暖和啦,
他病可是一點兒點兒重;
病雖是一點兒點兒重,
車可還是要他一天天的拉;
他拉著拉著,
打完勒咳嗽,咳嗽完勒拉,
直拉到躺在炕上爬不起,
這已是離死不過兩三天啦!
聽說他死的那一天,
早上還挨勒他媳婦兒一頓罵;
趕到他真斷勒氣,
他媽的可又天兒啊地兒啊的哭起活兒來啦!
這且不去管!
反正她就是這麼一路貨!
可不知道後事是怎麼辦的?
一個狗碰頭,
是我們街坊攢的公益兒;
裝裹也就說不到:
那件稀破六爛的硬棉襖,
就給他穿勒去;
一根唆杆兒煙袋,
還是他小女孩想起來勒給他殉勒葬。
這樣就是過勒他這一輩子,
這樣就報答勒他一輩子的奔忙啦!
一九二五,九,十六,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