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濱孫漂流記(2 / 3)

當時要是我肯回赫爾,肯回家去,那我一定會非常幸福。我父親也會像《聖經》寓言裏那個父親那樣為我宰殺肥牛。因為他聽說我搭乘的那艘船在雅茅斯錨地遇難之後又過了很久,才確定我沒有葬身海底。

但是,我的厄運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執拗勁兒逼著我將錯就錯,盡管理智和更為冷靜的判斷力也曾好幾次大聲疾呼,催促我回家去,可是我沒有勇氣回頭。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該把這種神秘而強大的力量叫作什麼,它是一種神秘而有力的天命,驅使著我們自尋絕路,甚至就算明知眼前是絕路,也會義無反顧地撲過去。無疑,正是這種令我無法擺脫悲慘命運的天命,驅使我罔顧最隱秘思想的冷靜推理和勸告,罔顧初次嚐試航海時得到的兩次如此明顯的指示。

之前促使我下定決心的那個朋友(也就是船長的兒子)現在反倒不像我這麼莽撞,上岸後我們第一次見麵,他說話的口氣都變了(我們在雅茅斯市被分別安置在好幾個住處,所以過了兩三天我才碰到他),而且愁眉苦臉,不住地搖頭,問我這幾天怎麼樣,並把我介紹給他父親。他告訴他的父親,我這次航海隻是來嚐試一下,以後還要出海遠航。他父親用非常嚴肅、非常關切的口吻對我說:“年輕人,你永遠都不應該再出海了。你應該把這次災難看作明明白白的凶兆,預示著你不適合當水手。”我說:“怎麼,先生,您不打算再航海了嗎?”“這是兩碼事。”他說,“航海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職責所在。而你這次出海是一次嚐試,上天已經讓你嚐到滋味了,你也看到了,你若是一意孤行會有什麼後果。搞不好這次就是由於你的緣故,我們才遭此大難,你就像登上開往他施的輪船的約拿。[8]請問,”他接著說,“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出海?”於是我把自己的一些情況告訴了他,結果他聽了之後突然莫名其妙地大發雷霆。“我這是作了什麼孽啊?竟然讓你這樣的倒黴蛋上我的船!”他說,“我再也不會跟你踏上同一條船,就算給我一千英鎊我都不幹!”其實他沒有權利衝我發火,但是他損失慘重,於是拿我出氣。不過,後來他又鄭重其事地跟我談了幾句,力勸我回到父親身邊去,不要惹得上天毀滅我。他說,我應該看到,上帝之手顯然在懲罰我。“年輕人,”他說,“我敢說,要是你不肯回去,那不管你去哪兒,都隻會遭遇災難和失望,直到你父親的話在你身上應驗。”

我沒怎麼明確地答複他,此後我們很快就分開了,我再也沒見過他,也不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當時我口袋裏有了點兒錢,就從陸路去了倫敦。在倫敦,以及在前往倫敦的途中,我一直都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不知道應該選擇什麼樣的人生道路,到底是應該回家,還是應該去航海。

一動回家的念頭,羞恥之心就跳出來阻止我。我立馬想到街坊鄰居會怎樣嘲笑我,而我不僅無顏見父母,甚至無顏見任何人。此後,我常想,跟在這種情形下本當起引導作用的理智相比,人類(特別是青年人)的普遍性情是多麼荒誕,多麼不可理喻啊!他們不以犯罪為恥,反以悔罪為恥;不以犯過為恥,反以改過為恥,而事實上他們若能改過自新才會被當聰明人。

我就這樣猶豫不決地過了一段時間,不確定該采取什麼行動,走什麼樣的人生道路。一想到回家,心中就會產生一種難以抗拒的厭惡感。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對災難的記憶越來越淡,而原本那點兒回家的願望也隨著記憶的消逝越來越模糊,最後徹底被我拋到了腦後。我又開始向往起了航海生活。最初驅使我離家出走的,就是這種邪惡的力量。它讓我頭腦發熱,妄想暴富;讓我想入非非,對所有的忠告充耳不聞,對父親的懇求乃至命令置若罔聞。後來讓我看上這種最不幸的冒險事業的,又是這種邪惡的力量(不管這種力量是什麼)。它讓我踏上駛往非洲海岸的船,或者用水手的俗話說,讓我到幾內亞去。[9]

我最大的不幸就是在一次次探險之旅中都沒有在船上當過水手。當水手有可能稍微辛苦一些,但是可以學到一些普通水手的技術和職責。過些時候,就算做不了船長,也能做個大副。可是,我命中注定總是做出更糟糕的選擇,這次也一樣。隻要我口袋裏揣著幾個錢,身上穿著體麵的衣服,就會習慣以紳士的身份搭船。所以我既不參與船上的任何事務,也不學著做任何事情。

這次我運氣還不錯,居然在倫敦結識了一個好朋友。當時我放蕩不羈,按說這樣的好事通常都不會落到我這樣的年輕人身上。魔鬼總是不會忘記早早給他們設下陷阱。但是我這次不一樣。我一開始便認識了一位船長,他曾經到過幾內亞海岸,在那裏掙了不少錢,決定再去一趟。當時我的談吐還算不令人討厭,所以他挺喜歡跟我聊天。他聽我說想去見見世麵,就對我說,要是我想跟他一起去航海,可以免費搭船,跟他一起用餐,跟他做伴。他還說,要是我能順便帶點貨,賺多少都歸我,說不定我能掙點兒錢。

我立刻接受了船長的盛情邀請,並和他結為莫逆之交。船長為人正直坦率。我上了他的船,還捎帶了點兒貨。由於那位船長朋友的正直無私,我大賺了一筆,因為我按照他說的,帶了一批大約價值四十英鎊的玩具和小玩意兒。錢是一些親戚幫忙湊的。我寫信給他們,估計他們告訴了我父親,至少告訴了我母親,然後讓父親或母親把這筆錢拿了出來,作為我第一次做生意的本錢。

可以說,這是我所有冒險生涯中唯一一次成功的遠航。我把它歸功於我那位船長朋友的無私和誠實。而且,在他的指導下,我徹底掌握了航海數學和海上航行規則[10],還學會了怎麼記錄航海日誌,怎麼觀察子午圈高度。簡而言之,我學會了水手需要掌握的基本常識。他很樂意教我,我也很樂意學。總之,這次航行讓我既學會了當水手,又學會了經商:這次出門,我帶回來五磅九盎司[11]金沙。回到倫敦後,換了將近三百英鎊。這讓我心中充滿雄心壯誌,並因此徹底毀掉了自己的一生。

然而,就算在這次航行中我也遇到了倒黴的事。當時我們做生意主要是在非洲西海岸一帶,從北緯15°一直南下到赤道附近。因氣候異常炎熱,我患上了嚴重的熱病,三天兩頭惡心嘔吐。

現在,我儼然成了幾內亞商人。非常不幸的是,我那位船長朋友回到倫敦後不久就去世了,原先的大副做了船長,我決定再去一趟幾內亞,於是再次上了那條船。那是有史以來最倒黴的航行。雖然上次賺的那筆錢我隻帶了不到一百英鎊(所以還剩下兩百英鎊,我把剩下的錢寄存在船長的遺孀那裏,她待我很真誠),可是那次航行中我遭遇了悲慘的災禍。災禍開始於一天清晨,當時,我們的船正在朝加納利群島駛去,或者應該說,正在那些群島和非洲西海岸之間行駛,突然有一艘薩累的土耳其海盜船[12]扯滿了帆朝我們追來。我們也張滿了帆,想要逃走。但是海盜船越追越近,再過幾個小時勢必會追上我們。我們趕緊準備戰鬥。我們船上有十二門炮,但是海盜船上有十八門。到了下午三點左右,他們趕了上來。他們本來想攻擊我們的船尾,結果卻橫到了我們後舷那裏。我們把八門大炮搬到那邊,一齊朝他們開火。海盜船一邊後退,一邊還擊。他們船上兩百號人一起朝我們開槍。我們的人都隱蔽得很好,一個都沒有傷到。海盜船準備再次對我們發起進攻,我們也準備自衛。他們這次從另一側後舷貼近我們的船,有六十個人跳上了我們的甲板。他們一上船,就對著甲板和索具亂劈亂砍。我們用槍、矛、火藥箱等各種武器奮力抵抗,把他們擊退了兩次。這段悲慘的往事我不想再細說,總而言之,到最後我們的船廢了,死了三人,傷了八人,被迫投降,最後全部被押送到薩累——摩爾人的一個港口。

我在那兒的處境並不像我當初擔心的那麼可怕。我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被送到遠離海岸的皇宮去,而是被海盜船長當作自己的戰利品留了下來,成了他的奴隸,因為我年輕機靈,用起來很順手。人生境況的突變讓我從一個商人變成了可憐的奴隸,這真叫我深受打擊。現在,我不由得回顧起父親的預言,他說我一定會陷入悲慘的境地,而且沒有人來救我。我覺得這些話都應驗了,現在的情形再糟糕不過了。我受到了上帝之手的懲罰,而且永遠得不到救贖。可是,唉,我的苦難這才剛剛開始呢,看了後麵的故事你就知道了。

且說我的新主人把我帶回了家,我便指望他再出海的時候會帶上我,我相信遲早有一天他會被西班牙或葡萄牙的戰艦俘獲,到那時我就可以重獲自由了。可是我這個希望很快就破滅了,因為他出海的時候總是把我留在岸上照看他的小花園,並在他家裏做一些奴隸做的苦役。等他出海回來,就吩咐我睡到船艙裏去替他看船。

在那裏,我整天都在琢磨怎麼逃走,有什麼可行的辦法,可是發現連一絲希望都沒有。當時我根本就不具備逃走的條件:沒有人可以商量,沒有人跟我一起逃跑,沒有別的奴隸,沒有英格蘭人,沒有愛爾蘭人,除了我之外也沒有蘇格蘭人。所以兩年間,我反複想象著怎麼逃走聊以自慰,卻一直都沒有碰到任何有望將逃跑的想法付諸實施的機會。

大約兩年後,我的境況忽然發生了變化,這讓我腦子裏再次燃起爭取自由的希望。現在主人在家裏待的時間比以往長。我聽說是因為手頭缺錢,無法配置出海的裝備。他經常乘坐大船上那隻舢板到開敞錨地去捕魚,每個星期去一兩次,有時候天氣好,去得更頻繁。他總是帶上我和一個莫裏斯科小孩替他劃船。我們兩個頗得他的歡心,而且我捕魚的時候手腳很麻利,因此,有時候他會派我跟他的一個摩爾人親戚以及那個被叫作莫裏斯科的小孩去替他捕魚。

一次,在一個風平浪靜的早晨,我們出海去捕魚,海上突然升起了濃霧。盡管我們距離岸邊不到半裏格[13]遠,但是已經看不見海岸了。當時我們辨不清東南西北,隻是拚命劃船,劃了一天一夜,結果到第二天早晨發現我們不僅沒有靠近岸邊,反而劃進海裏去了,距離海岸至少有兩裏格。最後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靠了岸,當時情況很危險,因為那天早晨風刮得很緊,特別是我們大家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這次的事故提醒了主人,他決定以後多加小心。他手上剛好有從我們那艘英國大船上拿來的長舢板,便打定主意以後不帶羅盤和糧食就不去出海釣魚。於是,他下令他船上的木匠(那人也是一個英國奴隸)在長舢板正中間做一個包房或者艙室,就像駁船上的小船艙那樣。艙室後麵留出一塊可容一人站在那裏掌舵、拉主帆腳索的地方,前麵留一塊可容一到兩人站在那裏升降船帆的地方。舢板裝的船帆是我們通常所說的三角帆。帆桁掛在艙室頂上。艙室做得十分低矮,但是非常舒適,容得下他和一兩個奴隸躺在裏麵,還能擺一張桌子吃飯。桌子做了幾個抽屜,放了幾瓶他喜歡喝的酒,特別放了麵包、大米和咖啡。

我們經常坐這隻舢板出去捕魚。因為我捕魚的時候最機靈,他每次去都會帶上我。一次,他打算跟當地兩三個頗有身份的摩爾人坐那隻舢板出去消遣、打魚。他準備了極其豐富的酒菜食物準備款待那幾位客人,頭天晚上就把東西送上了舢板,所以船上的吃食比平時多很多。他還吩咐我從他的大船上拿三支短槍裝好彈藥,因為除了捕魚,他們還想打鳥。

我按照他的指示把東西全都準備好。第二天早晨,舢板也洗幹淨了,旗子也掛起來了,待客的東西全都安排妥當了,專等著客人們來了。不一會兒,主人一個人來了。他告訴我,客人們突然有事,已經改期,並且吩咐我和那個摩爾人以及小孩跟往常一樣,乘著舢板去抓幾條魚來,說客人晚上要去他家吃飯。他還特地交代我,一捕到魚就立刻送回他家。這些吩咐我原是打算一一照辦的。

這時,我腦子裏突然閃過以前爭取自由的念頭,因為我發現自己現在好像可以支配一條船了。主人一走,我就著手準備起來,不是準備去捕魚,而是準備遠航。至於去哪兒,我也不知道,也沒怎麼考慮過,隻要能離開這個地方,去哪兒都行。

我第一個計策就是騙那個摩爾人給我們弄一些在船上吃的糧食。我告訴他,我們不能擅自去吃主人的麵包。他說這話有理,於是搬來一大筐本地餅幹,還弄來三罐淡水,全都搬上了舢板。我知道主人裝酒的箱子(從樣式看顯然是從英國人手裏奪來的戰利品)放在哪兒,於是趁著摩爾人在岸上的時候把它們搬到舢板上擺放好,假裝是主人原本就放在那裏的。我還往舢板上搬了半英擔[14]蜜蠟、一包麻繩、一把短柄斧、一把鋸子和一把錘子。後來這些東西都派上了大用場,特別是蜜蠟,可以做蠟燭用。接著,我又對他玩了個花招,他也天真地中了招。他叫伊斯梅爾,人們都叫他穆裏或者莫裏,我也這麼叫他。“莫裏,”我說,“我們主人的幾支槍都放在舢板上,你能去弄點兒火藥和鉛砂彈嗎?興許我們能給自己打幾隻‘阿爾卡米’(一種類似於我們這裏的杓鷸的飛鳥)呢。我知道他的彈藥都放在大船上。”“對。”他說,“我去拿一些來。”於是,他就去拎來一大皮袋火藥,足有一磅半重,說不定還更多,另外還拿來一皮袋鉛砂彈和子彈,也有五六磅重。他把兩個皮袋搬上舢板。與此同時,我在大艙裏找到主人的一些火藥。我把箱子裏一個快要喝光的大酒瓶騰出來,填上火藥。就這樣,一切都準備妥當之後,我們就出港去捕魚了。港口堡壘上的人認識我們,所以也不怎麼在意。我們駛出港口不超過一英裏,就下了帆開始捕魚。這時風向是東北偏北,跟我希望的正好相反,因為要是刮南風,我就有把握把船開到西班牙海岸,至少也能抵達加迪斯海灣。但是我已經下定決心,不管刮什麼風,我都要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其他的就聽天由命吧。

我們釣了一會兒魚,什麼都沒釣到,因為就算有魚上鉤,我也不拉釣竿,以免讓那個摩爾人看見。我對他說,這樣可能不行,跟主人交不了差,我們必須走遠一點兒。他覺得這麼做倒也無妨,就同意了,並在船頭揚起帆。我在船尾掌舵,把船又往前開了將近一裏格,然後停下船,做出準備釣魚的樣子。我把舵交給那個孩子,自己朝摩爾人走去,並在他身後彎下腰,裝作在找東西,然後乘其不備,一把抱住他下肢,將他掀進大海。他水性極好,馬上從海裏浮了上來,大聲向我呼救,懇求我讓他上船,說他願意追隨我到天涯海角。他在舢板後麵遊得飛快,此時又沒什麼風,眼看他就要追上來了。見此情形,我走進船艙,抓起一把鳥槍,用槍口指著他說,我以前沒有傷害過他,要是他乖乖聽話,我就不會加害他。我說:“你水性很好,完全可以遊回岸邊。現在風平浪靜,趕緊往回遊吧,我不會開槍打你的。不過,要是你敢再靠近舢板一步,我就一槍打爆你的頭。我今天鐵了心要重獲自由。”聽了我的話,他立刻轉身向岸邊遊去。我毫不懷疑,他肯定能輕輕鬆鬆地遊上岸,因為他是個出色的遊泳健將。

我本來可以把那個孩子扔進海裏淹死,帶著那個摩爾人走,可是我不敢相信他。摩爾人離開後,我就對那個被人們叫作“佐立”的孩子說:“佐立,要是你效忠於我,我會讓你成為一個大人物。可要是你不肯打自己的臉向我起誓(也就是以穆罕默德和他父親的胡子的名義起誓),我隻能把你也丟進海裏去。”那個孩子天真地衝我笑(他的神情如此天真無邪,讓我很難不相信他),並發誓忠誠於我,說他願意追隨我到天涯海角。

那個摩爾人還在海裏遊,我們還在他的視線之內,我故意讓船頂著風,徑直向大海駛去,好讓他以為我是在朝直布羅陀海峽駛去(事實上任何頭腦清醒的人都會這麼做)。誰會想到我們會朝南駛向野人出沒的海岸?那裏全是黑人部落,肯定會用獨木舟把我們包圍起來,並將我們殺掉。而我們一旦上了岸就會被野獸或者更殘忍的野人吃掉。

不過,到了傍晚時分,我立刻改變了航向,徑直朝南偏東駛去,讓航線稍微向東彎曲,好讓船沿著海岸航行。這時風勢正好,海麵也十分平靜,照這麼行駛下去,估計第二天下午三點再看見陸地的時候,我已經在薩累以南一百五十英裏以外了,遠離摩洛哥皇帝和任何國王的疆域,根本看不到人跡。

但是,我被摩爾人嚇破了膽,唯恐再落入他們手中,所以既不停船靠岸,也不進錨地泊船。當時正好一直都是順風,我就這樣一刻不停歇地走了五天。五天後風向一變,刮起了北風,我估計他們就算派船來追我,到這時候也已經放棄了。於是,我大膽朝岸邊駛去,在一條小河的河口拋了錨。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什麼緯度,也不知是什麼國家、什麼部落或是什麼河流。四周看不到一個人,我也不希望看到任何人,我現在隻需要淡水。我們傍晚駛入河口,決定等天一黑就遊上岸去探查當地的情況。可是天色剛黑下來,我們就聽到各種不知名的野獸發出非常可怕的狂吠嗥叫和咆哮怒號聲。那個可憐的孩子嚇得要死,哀求我等天亮再上岸。我說:“嗯,佐立,我不去就是了。不過白天搞不好會碰到人,他們對我們會跟那些獅子一樣凶呢。”佐立笑著說:“那我們就開槍把他們打‘漂’(跑)。”佐立用這種發音不太標準的英語跟我們幾個奴隸交談。看到他這麼樂觀,我也很高興,於是(從我們主人的酒箱裏)倒了點兒酒遞給他,讓他壯壯膽。不管怎麼說,佐立的建議很有道理,我從善如流。我們把小錨拋下去,在船上靜靜地躺了一整夜。我說“靜靜地躺著”是因為我們一夜都沒有睡著!因為兩三個小時後,我們看到各種各樣(我們不知道該叫它們什麼)的巨獸來到海邊,在水裏打滾、嬉戲、洗澡、納涼。它們的嚎叫怒嘯非常可怕,我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