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嫂,你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跟黃伯和少爺他們說沒有重要的事情,不要進來打擾我和白先生。”段老爺剛從布店回來不久,一臉倦容地說。
早上在布店發生的事情,丁大嫂也聽說了。她心裏想:不是已經解決了嗎?為什麼老爺還這麼心事重重的?再看看一向優雅端莊的白先生,他倒是沒什麼,不過也感覺與平常日子有些不同。
“老爺,那我再燒一壺水,一會兒叫小靈送過來?”
“不用了,你出去吧。”
“是,老爺。”
待丁大嫂走遠,段老爺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前,望著窗外一叢叢黃菊花,思慮良久,不說一句話。
白先生見此,也不著急。
“白先生,你還記得當年夫人最喜歡的那首詩嗎?你還記得院子裏的這些菊花是誰種的嗎?”終於,段老爺聲音沉痛地說。
“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白先生也站了起來,走到段老爺身邊說:“段兄,世間那麼多爭奇鬥豔的花,夫人為何偏偏愛菊?在這麼個百花調零的季節,唯有菊花依然綻放。夫人愛的,不正是它迎風傲雪、風骨堅貞的品格嗎?”
“這院中每一株菊花都是當年夫人親手種下,就是想有朝一日她不在了,段兄見花如見人,和兩位少爺堅強地生活啊。”白先生接著說:“如今兩位少爺都已長大成人,且品性善良,溫雅敦厚,段兄總算沒有辜負夫人所托啊。”
“當年的事,知道的人也就我們兩個人了。”說到這裏,段老爺的語氣突然急轉而下:“那蘇添誌真是可恨至極,對自己犯下的罪孽毫無內疚不說,如今還仗著他妹妹在皇上麵前得寵,想一口吞了我段家的產業。我本不是一個好鬥之人,可他若逼人太甚,我也不可能乖乖地舉手投降。”
似乎有無盡的擔心和顧慮,稍作停頓,段老爺吐出了這樣一句話:“隻盼望事情不要往太壞的方向發展,不要傷害了平兒才好啊。”
提到段靖平,白先生一時也無言以對。他也像段老爺一樣,對著滿院子黃菊花,任思緒回到十幾年前的那個滂沱大雨之夜。
那時,蘇段兩家的事業都隻是剛剛起步,而他們幾個也都是風華正茂的少年。那天大家去郊外秋遊,走到半路的時候,蘇添誌突然對表妹陳婉容說:“婉容,我突然想起昨天娘叫我轉告爹爹,說城外王員外家今日要來店裏取十升上好的茶油。”
“他們來取就是啦,店裏有夥計看著。”陳婉容興奮地看著一望無際的田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說:“這麼難得我們幾個人出來遊玩,表哥,你就不要說店裏的生意了嘛。來,來,來,你聞聞,這空氣裏是不是有一種香味兒。”
“婉容,你又不是不知道,爹爹把生意看得那麼重。王員外這個大客戶是爹爹好不容易才從別的店裏搶來的,這才剛開始合作,要是出了什麼岔子,就麻煩了。”蘇添誌焦急萬分地說:“要不,你們幾個人去玩,我回去把這件事跟好?”
“蘇兄,你也太掃興了吧,這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段伯濤和白軒也在一旁說。
幾個人你看看你,我看看你,又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陳婉容的丫環身上。
“月花,你跑一趟。哎呀,怎麼一個個都這麼笨,沒想到還有月花在呢?”蘇添誌高興地說:“月花姐姐,麻煩你幫弟弟辛苦這一回,弟弟日後定當重謝!”
“小姐,這……這……?”那時的月花就是如今段府的丁大嫂,還是一個未嫁人的姑娘呢。她無不擔心地看著小姐。
陳婉容笑著說:“月花,你回去吧,一定要跟蘇伯伯說清楚了。我這裏你不用擔心,有他們幾個大男人在,怕什麼呢?”
“對對對,月花,有我在呢。”段伯濤拍拍胸脯說:“保證天黑前把你家小姐完好無缺地送回來。”
於是,月花一個人回城,他們幾個人繼續在郊外遊玩。
幾個人玩得興起,也不知道時間在慢慢地過去。不知不覺走到深山裏了,待要按原路返回時,才發現迷路了。在山裏麵兜兜轉轉半天,暮色一層壓一層地合攏下來,他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那邊好像有個山洞!”白軒突然指著前麵喊:“快,前麵有一個山洞,我們今晚就在那裏歇息吧,等明日天亮再回城裏!”
那山洞洞口相當隱蔽,幾個人齊心合力地把洞口的藤蔓扯開,彎腰進去。憑借著最後一絲天光,隻見洞內平坦寬敞,倒像是一個天然的屋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