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人好客是一回事,但長沙人受不了客人的傲慢。長沙人秉性中通外直,不蔓不枝,本身又自負,傲氣十足,海式聊天。他們待人接物,講究平等。客人或領導來了,禮儀自然要周到,馬虎不得。但你也要給他們應有的尊重。如果你擺架子,吹牛皮,他們的自尊心馬上就會產生應激反應。
長沙人會想,我們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你說你官大,他就和你說毛主席。你說你畫功了得,他就跟你談齊白石。你說你有一副好嗓子,他就說他有個朋友是李穀一的親戚,或者當年跟宋祖英同事。你說你是作家,他就會說韓少功最近又出了什麼書。他話裏有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口舌之間打你個幾十軍威棒,把你的氣焰壓下去。
長沙人衡量人才的標杆是如此之高,你在他麵前能平起平坐就是三生有幸,指望自報山門的時候順便翹一下尾巴,那是癡心妄想。
就算你厲害,他心下佩服,但嘴上也不會服軟,更不會打躬作揖、五體投地,而會回去悄悄懸梁刺股,拚命努力,冀望有朝一日與你這樣的狠角色一較短長。這也是長沙人性格中執著、霸蠻而又可愛之處。因此,最牛皮的業內高手到了長沙也牛皮不得、炫耀不得,火焰先就要矮三分,外加小心二分,畢竟惟楚有材,而此處最盛。那大牌子就掛在長沙,而且是外省人說的,不是長沙人自吹的,也不是浪得的虛名。
也怪不得長沙人不喜歡別人吹牛,因為長沙人鑒識水平確實很高,即便販夫走卒、引車賣漿者,都不會迷信權威。任你是何方神聖,到了長沙,他就先給你打個三分折,甚至先來上三下殺威棍,是騾子是馬,拿出來遛遛,沒點真本事,靠名氣想在長沙撐場麵、立碼頭,不是腦子不清醒,就是吃了豹子膽。
長沙人聽不得有人講長沙的不是,他們的回應強烈得過分:“長沙就是比你們的城市好,長沙人就是比你們漂亮聰明,長沙話就是好聽,長沙的菜就是好吃,哦式(怎麼樣)?”
但長沙人又是尊重外地人才的。成者王,敗者寇,長沙人都看得很清楚。外來的人,不論來自何處,若有真本事,長沙人會心折和佩服,而且不吝掌聲與喝彩。你能得到長沙人的欣賞,那就得真有兩把刷子,在長沙立得定腳跟,在全國就不難得到點動靜。
長沙人豪爽,有時候又透著一種精明。隻是,長沙人的精明不同於上海人的精打細算,隻是明察秋毫,卻並不一定要去算計,去為節省半兩糧票而多動腦筋,多費口舌。或者說,在吃了虧的時候,長沙人心裏是明白的,也不說出來,不必吃虧吃在明處。總之不去計較,難得糊塗,體現出甘願吃虧的豪氣。因此,長沙人往往能總結出在商場上屢屢失誤的教訓,卻總也改不過來。豪氣一生,照樣重蹈覆轍。因此,長沙人做生意,不僅比不上南方鄰省的廣東人和東方鄰省的江西人,就連湖南本省的邵陽人和常德人,也比長沙人強了很多。
和許多湖南人一樣,長沙人性格裏有騾子精神。這是說長沙人性格很強很倔,不撞南牆不回頭,見了棺材也不流淚。這種精神,不管是否能為長沙人帶來成功,但其中所含的血性,總是令人欽佩的。騾子精神造就了許多人才,也幫助一些長沙人成就了大業,尤其值得艱苦創業的長沙人繼承和發揚。
如果說可以用騾子來比喻長沙人的精神,那麼就可以用猴子來比喻長沙人的智慧。長沙人的聰明、機智和幽默,按照長沙本地人的說法,可以用前麵談到的“靈泛”二字來概括。湖南人的靈泛,其實是以長沙人為標誌的。騾子精神和靈泛是絕妙的搭配,如果沒有騾子精神,靈泛就無法腳踏實地;如果沒有靈泛,騾子精神就很難找到正確的方向。所以,長沙人雖有騾子精神,卻不像騾子一樣木訥和不懂情趣;雖有猴子般的靈泛,卻不會隻給人留下精靈古怪和調皮的印象。
長沙人熱愛生活。愛玩,是愛生活的一個表現。聽朋友說哪裏有什麼好玩,又是自己沒玩過的,那就非要去嚐試一下不可。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會縱身一跳!長沙人的消費與收入不成比例,賺多少花多少的人比比皆是。長沙人消費,不需要國家號召、社會動員,很有主動性。因此,長沙的娛樂場所多得令外省人驚訝。有的長沙人說:“要把白天做崽做孫賺來的錢,在晚上花出一種做爹做爺的感覺來。”於是,一股做爹做爺的威風在長沙各個時興的娛樂場所裏麵發揮得淋漓盡致。
愛吃喝,也是愛生活的一個表現。長沙人找得出理由要吃喝,找不出理由也要吃喝。長沙人互相告知:某某街開了家新餐館,口味不錯。於是長沙人蜂擁而去,把那家餐館炒得火紅。哪裏紅火,就奔哪裏去。因此,在長沙做餐飲業,的確是有賺頭的,如果有幸能為長沙人所追捧,那就一定發大財。長沙的街頭,陣陣吃喝之風迎麵勁吹。一會兒瓦罐菜,一會兒蒸菜,一會兒辣味海鮮,一會兒是口味蛇或口味腳魚。吃的是口味,吃的是流行,吃喝的勁頭男女平等,吃喝消費不怕囊中羞澀,不受理性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