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擺了擺手,示意這個話題可以翻篇了,繼而領著張居正進入正廳落座,便開門見山道:“太嶽,原本以你的科舉成績,應該被下放到地方從知縣慢慢開始做起,不過本官認真看過你的考卷,念你是個人才,所以才專門用自己手裏的這點兒微末的權力,把你留在了翰林院擔任庶吉士一職。”
張居正心裏苦笑著自己的這個貴人啊,可真是會好心辦壞事呀,自己其實還就想去擔任知縣的,對翰林院庶吉士這個京官,全無半點兒興趣。不過心裏雖然這麼想,但張居正卻不好直接跟徐階言明,正在他有些為難,不知道該怎麼跟徐階說明,自己心裏的想法時。
徐階似乎看出了張居正心中所想,便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擔任知縣,比擔任翰林院庶吉士,更能施展你的才華抱負呢?所以不想去當庶吉士,而想去地方上擔任知縣?”
張居正雖然已經知道徐階,與自己的老師李士翱有舊,但他畢竟初識徐階,對其毫不熟悉,不知他此話是不是為了試探自己的心性,因此急忙否認道:“學生不敢。”
徐階似乎也並不生氣,正色道:“嗬嗬,你不敢?我看你的膽子可大的很呐。”
張居正起身抱歉道:“學生知錯了。”
徐階頓了頓,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你先坐下,且本官道來,本官在閱卷的時候,可記得你的考卷最後有這麼兩句詩‘數言難盡高賢意,欲為聖明行難事’,這前一句化用的是王安石的詩句,後一句化用的是韓愈的詩句,你是想借這兩句詩來自比王安石、韓愈,本官說的可對否?”
張居正低頭道:“徐大人博古通今,一眼便能看透學生詩文出處,晚輩佩服至極。”
徐階擺了擺手道:“你小子先別忙著拍馬屁,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化用王安石的那句詩倒還好說,但是韓愈那句詩的原文是‘欲為聖明除弊事’,嗬嗬,你倒是仔細說說,我大明天下現在有何弊事?你又有何本事,能為本朝的天下清除弊事?”
張居正一聽徐階看透了,自己在考卷上暗留的小心思,連忙又起身道:“學生隻是書生意氣而已,所以才化用了韓愈詩文,聊表心中為國效忠、知難而上的決心,其實並無其它心思。”
徐階抬了抬手,示意張居正再次坐下,然後道:“你也不用這般小心翼翼的跟本官說話,若是真要跟你計較這些,老夫也就不會把你留在翰林院,在我的手下做事了。”
張居正唯唯諾諾道:“謝徐大人賞識。”
徐階接著說道:“我知道,你是想被外放下去,做一任知縣、主政地方,好能盡快在一縣域之內,施展你的某些抱負。但你有沒有想過,你並非出自官宦之家,身後並無強大背景,即便你在知縣任上,即便你做得再好,又能如何呢?了不起熬個十幾年,再被擢升為四品知府,再往上呢?想過沒有?恐怕幾乎沒有可能了吧?你也別跟我說,自己有能力總能出頭這種屁話,要知道,現在每年的各類候補官員已多達數萬人,他們無一不是或多或少有權有勢有後台的,你又算老幾呢?”
聽徐階講到這裏,張居正徹底沉默了,再也不敢頂嘴倔強了。
徐階抿了一口茶水後,接著講道:“如果你真擔任了地方知縣,哪怕本官惜才,想要做你的後台,有意提拔你,但你要知道,本官雖然官職品級很高,但是翰林院院事如果不能進入內閣,其實就是半個虛職,且還不能插手地方事務,即便日後想提拔你,也是有心無力啊。”
張居正一陣汗顏,抱歉道:“學生還真沒認真想過這些。”
徐階冷笑道:“你這個年輕的草包書生,沒想到的事情還多著呢,這大明朝的官場,可沒想象得那般好混呀。你再仔細想想,你若擔任翰林院庶吉士,那就完全不同了,一來天子腳下的權力中樞,隻要你用心做事,被貴人發掘提拔的機會,總比在偏遠地方上多很多。而且,到時本官也能為你的仕途助上力,哪怕依舊隻能擢升你為翰林院某個虛職,但隻要官職品級上去了,到時,你再向朝廷請求自己到地方任職,到時至少也是四品知府,甚至三品道台的可能性也是極大的,本官跟你說了這麼多,你可真的聽明白了?”
張居正又站起身來,再次恭恭敬敬的對徐階作了一揖,由衷道:“承蒙徐大人不吝為學生解惑,亦真心實意為學生前途著想,學生感激不盡,都聽明白了。”
看到張居正恍然過來,徐階捋了捋胡須,嗬嗬一笑道:“太嶽啊,你不用跟本官如此客氣,本官不但與李士翱是同榜進士,且還與他情同手足,你既是他的弟子,本官自然也會拿你當弟子來看待的。”
聽徐階都這麼說了,張居正立刻會意了,隨即向徐階施以弟子禮,正色道:“恩師在上,請受學生張居正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