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貝的《西方的馬克思》一書無疑隻是“新馬克思閱讀”運動在新世紀裏重新煥發出生機,引起學術共同體關注的一個理論反映。“新馬克思閱讀”運動為何近年來又受到了關注呢?埃爾貝已經向我們道出了原因:“近十年來在媒體和文化領域興起了一股帶著遲疑的國際馬克思複興潮流,但這卻不能夠轉換為一種科學研究的時尚……然而與這種潮流相對,不可忽視的是,對馬克思的援引中大多都是無結果的和不重要的……而這在學術領域也可以找到原因,我們至少在德國麵對著這樣的境況,在其中對馬克思的闡釋,麵臨著降低為亞學術興趣的狀況的威脅。盡管在‘巨變’之後,第二版《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的編輯得到了繼續,並為科學探討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新材料,但是在大學領域中馬克思仍然總體上被放在邊緣地位。對馬克思闡釋的平庸化的一個原因,就是對自20世紀60年代興起的馬克思閱讀運動的忽視,這一運動在廣度和深度上都大大拓展了對馬克思著作的解讀。”[30]20世紀下半葉以來,特別是東歐劇變之後,對馬克思思想的闡釋,在思想界解釋學轉向的影響下,學術領域以及大眾文化領域已經給馬克思帶上了太多重的麵具,人們都已不再關心馬克思的思想本身了。新世紀以來,盡管在文化領域,馬克思似乎被重新提起,但卻是在一種庸俗化和臉譜化的包裝下出場的。正是在這種情況下,“新馬克思閱讀”運動恰恰體現了和我國學界“回到馬克思”一樣的理論衝動,即對解讀模式泛濫的思想場景的一種反動。“新馬克思閱讀”,按照德語,也恰恰可以譯作“重讀馬克思”。正因此,不難理解有學者撰文高度評價了埃爾貝所梳理的“新馬克思閱讀”的研究綱領,認為埃爾貝的貢獻在於“在其理論史的發展中,描述了批判理論科學的核心內容的重建程度”,並認為新馬克思閱讀研究綱領的提出,同德國當代混雜了各種意識形態的對馬克思的庸俗解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想而知,這樣一條意圖宏大的理論線索必然不乏批判的聲音。當前德國對“新馬克思閱讀”綱領的建構,存在著截然對立的態度,有學者就認為這條綱領的建構完全立足於價值形式理論,立足於馬克思的形式概念,然而卻並未將它同整個馬克思思想的關聯交代清楚,也並未說清楚這一運動的社會史背景。[31]還有學者則直接批評這種綱領的建構抹殺了以往對於馬克思思想解讀的重要意義,並將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僅僅局限於馬克思,甚至僅僅局限於《資本論》的第一章,這無疑將馬克思和恩格斯其他眾多重要的文本虛無化了。進一步看,“新馬克思閱讀”在某種意義上重新製造了馬克思和恩格斯之間的對立。在“新馬克思閱讀”看來,傳統馬克思主義是批判的靶子,而傳統馬克思主義恰恰是一種恩格斯主義,恩格斯對馬克思思想的解讀以及對《資本論》的編輯,篡改了馬克思思想的辯證性和邏輯性。
“新馬克思閱讀”運動是近年來德國馬克思思想研究領域少有的一個理論增長點和討論熱點,對這一研究綱領的跟蹤研究無疑具有重大的理論意義。這主要體現在兩方麵:一方麵,對“新馬克思閱讀”的研究可以大大推進我國當下的《資本論》乃至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思想的研究,進而在整個馬克思思想解讀方麵提供重要的借鑒;另一方麵,對作為“晚期法蘭克福學派”的“新馬克思閱讀”運動的思想史線索進行梳理,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豐富我們對西方馬克思主義思想史脈絡的整理,深化對思想史的理解。而這兩方麵工作,也正是要繼續去夯實的。
[1] Neu Marx-Lektüre,最直接的意思是“新馬克思讀物”,也可翻譯為“重讀馬克思”,但是考慮到“重讀馬克思”這一術語早已成為國內外學術界較為流行的口號與主張,並不能定義埃爾貝梳理的這一流派的特殊性,故翻譯為“新馬克思閱讀”,這一翻譯雖在中文語法中略顯拗口,卻可以標識出這一流派的獨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