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她像是被一種力量所牽引,緩緩地走了過去,當手觸碰到門把手的時候,她有些猶豫,但很快心頭一個聲音阻斷了這種猶豫,手顫了一下,她打開了門。映入眼簾的明明是一片黑暗,當她進入時,一幅畫麵在腦海裏浮現,黑暗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亮堂堂的一間辦公室。麵積頗廣的室內有男有女,幾張楠木製作的辦公桌上放著冒熱氣的咖啡杯,酒紅色的沙發安置在靠近最大窗戶的地方,上麵還有著幾本十分時尚的女性雜誌。咖啡機、飲水機、冰箱,一應俱全,在角落還能看見一張行軍床,上麵的被子疊得十分整齊,牆壁則貼著好幾張通緝犯的海報,周邊擺放整齊的綠色植物正享受著陽光的照耀……
這裏布置非常簡潔,卻很溫馨,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感。
她走了進去,裏麵的男男女女,正各自坐在辦公位置上,互相打趣聊天。她能隱約聽見他們的笑聲,又像是回音一般,聽不真切。這一幕好熟悉啊。那些人像是看到了她,但五官很模糊,看不清楚,他們打著招呼,突然消失了。然後,她看到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女人,黑色長卷發因為窗戶外吹來的風而飄揚,陽光下,黑色卷發隱約泛出暗紫的色調。她的內心一陣悸動,很想看看女人的模樣,呼吸變得急促,等待著女人緩緩抬頭。
“千色,你怎麼了?”
心跳和呼吸通過耳環的監測器泄露了她的情緒,黑羽一聽到警報,就連忙通過耳環與她聯係,手指則仍然飛快地敲擊著鍵盤。想要破解WFP大樓內部的地圖果然很麻煩。他的聲音震醒了千色,眼前的幻境蕩然無存,回複黑暗,緊張和慌亂變成了莫名的失望。她到底是怎麼了?來到這裏她就不止一次在腦海裏出現未知的畫麵。
“千色!”聽不見她的回答,黑羽極為緊張。
“沒事!”她回答,壓下心裏的失望,開始環顧四周。
她逐漸適應昏暗,已經能辨別出看到的東西,待看清這裏的擺設時,她的心裏咯噔了一下。怎麼會?!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於是做了最不該做的事情,找到開關,將燈打開。室內明亮,這裏的布置和剛才幻境中的一模一樣,毫無任何不同。
怎麼可能?!她慌亂不安,覺得整個人都亂了。
視線掃到那張幻境中女人所坐的辦公桌,又是一驚,桌麵上的擺設也是一樣的,玩偶、杯子、圓珠筆、翻開的文件都是同一個擺放位置,唯獨缺少了那個女人。這種感覺就像女人隻是離開,馬上就會回來似的。為什麼會這樣……
千色再次覺得頭痛欲裂,某種東西正從心底的某處掙紮想要出來,卻又被什麼攔阻了,無法突破。她走近那張辦公桌,看著桌上的一個杯子,手下意識地伸了過去。那是一隻照片杯,是將照片印在馬克杯上,製造出個性化的私人用品。千色正是看到了杯子上有照片,想要看清楚。
這時,黑羽已破解了地圖,正要指導千色離開這裏,還沒開口,就看玻璃門的封鎖提前解開了。糟了!
“千色,快走!”他驚呼。
沒等消化這句話的含義,千色就被突然闖入的人給驚嚇到了,一時失神,手中的杯子摔落在了地上,發出清晰的破碎聲。闖進來的狄克立馬紅了眼睛,那是悠的東西!
這間辦公室早已不用了,因為AKA829小隊遷入了更大的辦公區域,但因為他的執念,這裏被保存了下來。自悠離開後,這裏的一切都沒有變過,依然保留著她在時的模樣。他每天都要在休息的時候來這裏坐一坐,每一次他都要細心清理屬於悠的辦公桌,每一件東西,他都當做寶貝一樣留存,都要看上好久。
悠的東西,全都是他的寶貝。那隻印著她照片的杯子,卻碎了。他的心也碎了,無法克製的怒氣化作狂吼,吼聲足以讓耳環通訊器另一邊的黑羽聽到。
“千色!”黑羽著急地呼喊。
千色顯然是被嚇到了,不管是杯子的破碎聲,還是來人的狂吼,她都被嚇到了。燈火通明,她終於看清了來人。她看過無數次他的照片,更清楚他是這次任務的目標人物。眼前這個男人卻和照片上看到的人,有著巨大的差異,他的魅力不是用“好看”兩個字就能說盡的。
隻不過眼前的他,有點慘不忍睹,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似乎是被人狠狠揍過一頓,往下看,敞開的襯衣露出的堅實胸膛上也包紮著繃帶,一看就知道他傷得不輕。
但即使是這樣也不會減損他的魅力。他依然像獅子一樣霸氣,讓人無法忽視,絕對是那種讓女人可以忘記年齡的男人,俊帥不過是他的外表,真正散發出來的氣質卻是看過一眼就不會忘記的。傷痕便成了一種點綴,讓他染上一種頹廢的魅惑。尤其是那雙藍色的眼睛,總流露一股老鷹般的銳利,以及深海似的憂鬱。她想,這真是世界上最迷人的藍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隱藏在最深處的一絲哀傷,有些隱約的渾濁。她看著那些傷痕,看著那雙眼睛,還有他雙鬢染上的銀絲,驀然,她覺得心頭好酸。
雖然她看清了他的相貌,但狄克卻沒看見,因為她蒙著麵,包裹著頭發,隻能看見一雙眼睛。還有,她身上穿的是WFP的製服。他驚愕,詫異。內奸?!他細細思考她的來曆,隻是地麵上杯子的碎片,讓他無論如何都冷靜不下來。
“你該死!”他惱怒地大喝。
千色眼中流露出的驚嚇狄克看得分外清楚,隻是一閃而逝,卻讓他有種被刺痛的感覺,暴怒無形中減弱了。
“你到底是誰?”他的嗓音下意識地壓低,邁開步子,朝千色逼近。
千色則步步後退,不管任何情況下,她都不能讓他看到自己的臉。
“黑羽,想辦法切斷電源。”她輕聲說。
黑羽聽到她的聲音安心了,“知道。”
黑羽飛快地敲擊著鍵盤,尋找電源線路的控製器。兩秒鍾後,他就搞定了。狄克察覺到她剛才有說話,但說得很輕,聽不真切,但本能告知他,她在謀算什麼。啪的一聲,燈突然滅了,隨即而來的是流光似的銀色鏈子。
“看來,你還沒有受夠教訓。”狄克冷喝,他已經不想再和她玩下去了,身影一動,他欺近了她的身側。
她沒想到他的行動可以那麼快,手中的鏈子被他奪了去,失去武器的她很快就落在了他手裏。千色也不是省油的燈,萬般無奈之下,她隻能動用她的左手。指尖輕點而過時,狄克猛然感覺到鉗製住她的手有一種麻痹感,像是失去了知覺,但他身經百戰,這種情況他還能應對。腳下一掃,千色一時不察,身體失去了重心,出於本能,她下意識地拉住狄克的衣襟,咚的一聲,兩人雙雙跌倒在地。
狄克壓倒在千色身上,體形的懸殊,讓她輕呼出聲,“痛!”
輕聲的呼痛,狄克沒聽清楚,隻感覺到身下柔軟又溫暖的軀體,異樣的感覺躥遍他的全身,讓他怔忡。千色應該驚懼於現在的狀況,這樣的姿勢會讓她更加難以逃脫,但不知為何她隻覺得臉發燙,一種燥熱席卷全身。這種姿勢太過曖昧,一男一女這樣交疊在一起,實在很難讓人不亂想。
以狄克的個性而言,對敵人他是絕不會心慈手軟的,隻是現在敵人是個女人,還被自己壓在身下,有些說不過去,身下的女人絕對有一副好身材,讓人不能忽視。他是個正常的男人,但絕不是下流的男人。往昔他隻會對悠有這種微妙的感覺,如今他竟然有反應!不是悠,不是她,隻是一個陌生的女人,何況,還是敵人!
內心突然湧上一股罪惡感,讓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獅子,慌忙想要跳開,隻想找個地方借力,讓自己起身,手掌卻碰到千色胸前的柔軟。
千色一驚,羞憤至極,抬手就是一巴掌,“下流!”事發突然,她又十分驚愕,嗓音有些沙啞,因而變了音調。
狄克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眼冒金星,連爬起來的念頭都沒有了。千色見他還不離開,用力推了他一把,連帶又踹了他一腳,正中他小腹。狄克被打得一時間找不著北,忘了要抵擋,腹部重重受到撞擊,隻能彎下腰。千色趁機翻身而起,狠狠地盯著他。
狄克也狠狠地回瞪她,他看到了黑暗中一雙閃光的眼睛。那雙眼睛如同最璀璨的星,光華萬千,讓人被吸引,進而看呆。回憶裏,悠也有這樣美麗的眼睛。
另一頭,黑羽因為聽到千色的驚呼,萬分焦急,再次大聲呼喊:“千色,你有沒有事?!”
千色收回自己的瞪視,暗罵自己愚蠢,她不能再留在這裏了。眼見狄克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她靈活地躥到一邊,拾起地上的銀鏈,然後躍起衝破玻璃窗,跳了下去。
狄克驚見,第一個反應不是說別逃,而是——“笨蛋,這裏是二十八樓!”
他慌忙爬起身,衝向窗邊,心裏湧出一股莫名的驚慌。待他看清了,卻發現他是白擔心了,她的身手矯健得不得了,銀色的鏈子正鉤著窗台上的堅硬架子,讓她手握銀鏈快速下滑。
這時,風吹散了她用來包裹頭發的布料。月夜下,黑色的秀發好似一匹綢緞,在風中飛揚,她就像一個妖精,即使隻是背影也唯美得不像真人,婀娜的身體有著靈動的姿態。當落地的時候,她回過頭,依然蒙著臉,但那雙眼睛卻射出璀璨又奪目的光芒。狄克隻來得及驚鴻一瞥,她就隱入了黑暗中。當她消失在視野裏的時候,狄克沒來由地一陣失落,愣愣地站在窗台前發呆,甚至忘記了下命令追擊。
玻璃破碎的聲音,觸動了警報係統。整座大樓警報聲不斷,卻也未能打斷他的呆滯。直到餘光瞥見那散落在地上的碎片,他才驚醒了過來,急忙將碎片收集,一片都不落,然後獨自坐在悠的辦公椅上,拚湊著破碎的杯子。當杯子拚完後,他撫摸杯上的相片,不由得想起了另一個女人……
死水般的心,在這一天,掀起微瀾……
千色一離開WFP總部大樓,就碰到了趕來支援的唐和火焰,默契使然,連交流都沒有,他們就知道現在要做些什麼。
利用唐的聲東擊西,黑羽的破碼技術,千色安全地回到了訓練基地的醫療室,就在那名發現她不見了、正到處尋找她的女醫護人員打算按下警示燈時,被火焰截下,並被施以催眠——她整晚都沒離開過醫療室。這名醫護人員便成了她最有力的人證。這樣做是防患於未然,所幸,一切都安然度過了,下午訓練結束後,她便和學生們一起離開基地。
當巴士路過WFP總部大樓時,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莫名的熟悉和懷念,久久不能移開視線,直到再也看不見。這種感受她努力壓抑著,沒有對任何一個人說。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這種感覺來自何處,說了又能如何?或許隻是太過疲累,出現了幻覺也說不定,她拚命尋找理由來解釋,可腦海裏卻緩緩浮現出一雙憂鬱的藍眼,那海一般深邃看不到底的哀傷,讓她的心生出剜割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