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我們組成了四十個人的團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她看上去像個冷血動物,其實她心很軟,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我們是這個島上唯一團結的隊伍,因為我們不會為食物而分裂,也不會將隊伍裏生病的夥伴拋棄,更不會在廝殺的時候不去保護隊伍裏的弱者。我們一路上救了很多人,有差點被強暴的女人,有被當成食物的老弱病殘,也有因為傷勢過重在路邊苟延殘喘等死的人。當然也不盡是這些人,她也會找強者,用武力迫使對方臣服。她的左手很可怕,也很神奇,能救人,也能殺人,因此也有不少人來投靠。她的要求很苛刻,看人也很準,有時候我們真覺得她不是人,是神。
“盡管那時她隻有十二歲,我們很自然地都叫她女王,在她的帶領下,三年裏我們雖有死傷,但水和食物從來都不缺。在這地獄般的地方,我們有了溫暖,有了難以想象的夥伴之情,我們各展所長,也很團結,我們相信一定會逃出去,可誰也沒想到,我們當中會有叛徒!”
說到“叛徒”這個字眼,漢吉汗斯憤怒得想把那些叛徒撕成碎片。“若不是他們,唐、漢娜、愛波利、蓮心、切諾爾、克曼夫、沙蘭、奈奈、博多……他們都不會死,還有她的左手……她的左手……”
狄克不管他說的那些人,他隻聽到了一句話,她的左手。
悠的左手!
他撕心裂肺地吼道:“告訴我,她的左手是怎麼廢的?!”
漢吉汗斯陷入了悲痛之中,一時無法言語,過了好久,他竟然哭了,眼淚衝刷著他臉上的那道疤痕。他顫著唇,泣血地悲鳴,“她為了救我們,自己毀了那隻手!”
狄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自己……
悠竟然是自己毀了自己的左手!
漢吉汗斯泣血的悲鳴伴著崖下鬼哭似的急流聲,壓得在場所有人的心口都異常難受,這其中最難受、最痛心的莫過於狄克。他雙眼充血,似哭非哭,想發泄,卻又被沉重的事實壓抑得無從發泄,隻能用通紅的眼睛瞪著漢吉汗斯。漢吉汗斯哭著,久久不語,即使事過多年,回憶仍像一把鈍刀子,在淩遲著他。
“你們是被誰背叛了?理由呢?”卡爾見他久久不說話,忍不住問道。
漢吉汗斯鄙夷地笑道:“還能是什麼理由,人的私心比什麼都可怕,原以為牢不可破的友情最後仍抵不過敵人的誘惑……”他像是深埋在了過往的痛苦中,麵目猙獰。可想而知,當年的背叛對他造成的傷害有多深。
卡爾輕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抱歉讓你想起不願回憶的過去,你可以慢慢來,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單是他需要休息,狄克也需要。他太過激動,真怕受的刺激太大,緩不過來。這時,娜娜投來一眼,仿佛在說:放心,他最會死撐,撐也會撐到故事結束。就算好心讓他休息,估計他也不會領情。
漢吉汗斯緩和了一下心情,又用力深呼吸幾下,搖頭道:“謝謝,我想還是一下子說出來會比較好,我怕時間久了,我連想起的勇氣都沒有。”
他望向十字架,又沉默了幾分鍾,正當所有人以為他再也說不下去時,他突然開口緩緩訴說起來:“那天,我們正在慶祝女王十六歲的生日,我們暢想著未來,漢娜說等逃出去後,要開一家蛋糕店。愛波利說他要去考駕照,學習開賽車,接著參加比賽,要拿最高的獎。蓮心隻想回北京,因為她的奶奶一定在等她。切諾爾和克曼夫想開一家什麼都賣的超市,沙蘭想當生物學家,奈奈則想做馴獸師,朗穆斯隻想將拍攝的錄像帶公之於世。博多的願望是去巴黎旅遊一次,而我,隻想跟隨她,無論她去哪,我都跟著。我們喝得都有些醉了,甚至推著唐去向她求婚,嗬嗬,他倆一直是公認的一對……”
漢吉汗斯已經沉浸在回憶裏,所以沒看見當“求婚”、“一對”這種字眼出現時,狄克的臉色有多難看。卡爾他們一陣冷汗。
“我們很開心,可漸漸地發現有點不對勁,身子越來越沉,不是醉酒的感覺,好像是被人下了麻藥。我直覺大事不妙,強忍身體的沉重,查看周圍的動靜。長年累月在地獄一樣的環境裏生活,我們的直覺都很敏銳,發覺連吹過的風都帶著危險的氣息。大家四散開來,想找我們之中唯一會醫術的卡洛,卻發現他竟然死在了自己的帳篷裏。我們甚至連敵人有多少都不知道,一個同伴就喪生了,怎能不驚慌?大家突然想起女王,她還一個人在帳篷裏,我們立即往她的帳篷奔去。我和切諾爾喝得最少,尚且可以行動,其他人卻因為麻藥的關係開始東倒西歪,我和切諾爾的意識也在慢慢喪失。好不容易來到帳篷前,我們發現帳篷裏似乎不光是她一個,一開始我們還以為是唐,後來發現不對,我們都以為她遇到了危險,不管不顧地想要衝進去。突然一記槍聲響起,切諾爾的眉心就中了一槍,他僵硬地倒在我懷裏,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還沒反應過來,帳篷裏衝出幾個人,我已經看不清東西了,無法看清他們的長相,隻知道他們一身的黑色。我尚能反擊,但是人數太多,我很快力不從心,被人從背後砍了一刀,劇痛讓我倒地不起。失血的情況下,藥力發揮得更快,我迷迷糊糊的。我聽到了淒厲的叫聲,是夥伴們的聲音,我也聽到了女王的號叫聲,她似乎在訓斥著什麼人。我聽到他們說,他們要殺光我們,活捉她,至於他們為什麼會那麼輕易地突襲,是因為專門負責夥食的薩曼莎、守夜的皮利、巡邏的查查,他們出賣了我們。敵人告訴他們三個人,隻要殺了我們,活捉女王,他們可以安全離開這裏,同時會獲得一筆龐大的財富,以及新的身份。我聽到了薩曼莎的聲音,她在向女王道歉,告訴她,她懷孕了,是查查的孩子,為了孩子,他們不能冒險,一定要逃離這裏。皮利是查查的弟弟,他們自然要一起走。所以,他們妥協了。這麼久了,我們好不容易囤積夠了可以衝出邊境的火力,他們竟然選擇這樣的方式,完全不顧同伴的死活,把我們全出賣了。他們毀了一切,就差一點點,我們就都可以離開這裏了。
“我想清醒過來,可是怎樣也醒不過來,我聽到打鬥的聲音、槍響、火燒的聲音,漸漸地人聲越來越少,我知道我的同伴正一個個死去。過不多久,我恢複了一些意識,背後灼痛,好像有把火在燒。我看到女王將我護在身後,力拚敵人,還有唐、沙蘭、朗穆斯、克曼夫、博多幾個人,至於其他人,他們不是鮮血淋漓地倒在一邊,就是被打成了馬蜂窩。奈奈和蓮心支離破碎地掛在樹上,死得好慘。我們一直往後退,直到彈藥用盡。我們發現,這群人雖然凶殘,但不敢傷害女王,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這正好讓她利用,她一直擋在我們麵前。即使是她,一時間也很難對付這麼多人,更何況她還要保護我們這些人。突然我們看到她把手放在背後,暗示我們上車,我們便先後躍上三天前才修理好的那輛舊越野車。一上車,克曼夫便發動引擎,隻等她一上車,我們就會逃走。哪知對方已經看出了我們的意圖,直接向我們撲來,還好唐和博多的槍法很準,這才讓我們幾個幸免於難。她很快擺平了幾個人,躍上了車。克曼夫立刻踩油門,疾馳而去,將他們甩得遠遠的。我們以為這樣就可以逃走了,卻想錯了,對方是有備而來,四架直升機在空中緊追著我們不放。我們隻好走從高空不容易看見地麵的樹林,那也是這個島上唯一的一片樹林,樹林的盡頭就是懸崖,除非我們能毀掉直升機,否則我們無路可走。
“直升機上,他們派出了狙擊手,打算狙擊我們,越野車沒有頂棚,我們全都暴露在槍口下。博多已經身中數槍,最嚴重的是胸口的一槍,估計打斷了肋骨,肋骨插進了肺裏,他一直在吐血。沙蘭左腿也中了槍,所以不能很好地躲避,狙擊手一槍打在了她另一條腿上。很明顯他們不想那麼快殺死我們,想利用我們威脅女王。這時唯一沒有受傷的就是朗穆斯和唐,克曼夫隻是肩膀挨了一槍,還能開車,但是很快,他的手就被打斷,無法拿穩方向盤,差點將博多摔飛出去,還好唐護住了他。我們隻能東逃西竄,很快我們被逼近了懸崖,車子隻能停下,我們迅速下車,躲在車的死角,避過他們的狙擊手。眼前的情勢是敵強我弱,硬碰隻會是以卵擊石,無論人數、武器,我們都比不上他們,連拚的機會都沒有。大家都很絕望,女王突然起身,想要衝出去,卻被唐一把拉住。我從來沒看到唐這樣激動暴戾過,在她麵前他總是笑容滿麵,溫柔如水。”
“‘他們要的是我!’她嘶喊道。
“‘別去,求你!’唐死死抱緊她,‘我什麼都可以答應,唯獨這件事情不行。’
“‘相信我,我和他們談判!我有這個資格!’
“‘他們是想把你當成實驗品,我寧願死,也不會讓他們把你抓去當小白鼠。’
“我聽得雲裏霧裏,什麼試驗品,什麼小白鼠,這些窮凶極惡的敵人到底是什麼來頭?他們要活捉她,又是為了什麼?唐和她一直在爭吵,博多的氣息越來越微弱,沙蘭因為雙腿受傷不能動彈,想阻止也是無力為之,同樣的,克曼夫也動不了。朗穆斯則戒備著,不敢輕舉妄動。我的腦袋越來越沉。後來她衝了出去,唐隨後也衝了出去,對方顯然沒有打算放過他,亂槍掃射下,唐躲避不及中了一槍,雖然不致命,但足以讓他倒在地上血流如注。唐的受傷讓她不敢妄動,隻是對著敵人憤怒地嚷叫:‘讓你們的Boss來見我,這和當初的約定不一樣!’
“對方沒有回應,卻拿出了麻醉槍,猝不及防的,她的腿被打中。我很想衝出去,可力不從心,沙蘭和克曼夫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衝了過去,想保護她,可還沒碰到她,就被打成了馬蜂窩。我聽到她歇斯底裏地尖叫。這時的博多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他死死抓著我的袖子,‘漢吉汗斯……救……一定要救……救……’他還沒說完就氣絕了,瞪著眼睛死不瞑目。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他要我救她。朗穆斯眼見同伴們一個個死去,想衝出去拚命,卻被悲痛打擊得隻能跪在地上。我也很想拚命,奈何我的身體就是動不了,連爬的力氣都沒有。她和敵人又是一陣廝殺,將唐從危險的區域救了回來,她因為中了麻醉槍,步履有些蹣跚。唐牢牢抓緊她,像是怕她再衝出去。
“我聽到她說:‘他一定會來的,他答應過我!’
“‘如果真是這樣,他不會把你扔到這裏,讓你在這裏成長,更不會任由這批人傷害你!’
“‘唐,除了你,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他一定會來。’
“我實在不明白唐和她到底在說什麼,隻知道她似乎有意拖延時間,在等某個人來救我們。對方也注意到了,發起總攻擊。這時我、朗穆斯、唐三個人都受傷了,不要說逃了,連行動都困難。我們被逼到了懸崖邊,進退兩難。懸崖實在太陡峭,我們被逼得隻能在崖邊站立,他們不敢靠近,一來不想傷到她,二來顯然是懼怕她的左手,所以一直與我們保持距離。她似乎知道,隻要她不被抓走,那麼我們就不會喪命。我們三個都受了傷,站在崖邊,站都站不穩,她隻好用麻繩將我們和她綁在一起。但是誰也沒想到,崖邊吹來一陣風,我們重心不穩,我和朗穆斯腳一滑,便摔了下去。唐及時拉住我們,但我和朗穆斯兩個人的體重他根本負荷不了,我們三個全都摔了下去。就在這時,唯一沒有受到牽連的她一把拉住了唐的手,而那根綁住我們和她的繩索,正緊緊綁在她腰上。我們三個在崖邊懸掛,她則在崖上死死地抓著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