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WFP醫學中心,他雖然沉默,但不代表他沒有去判斷。她說得很有條理,讓他找不出任何紕漏來。他看出羅馬斯對她的表現有多驚訝,同樣的,他也是。然而他驚訝的是她的思考方式和一個人很像,不是悠,而是土耳其王妃。他甚是狐疑,她身上還有多少令人驚訝的地方?她似乎越來越陌生了,明明是想去了解她的,卻發現,越是相處下去,越是覺得她和悠不同。莫非之前那個像悠的她並不是真正的她?現在的她讓他覺得很陌生,曾有的微瀾,逐漸趨於平靜,隻剩下欣賞。
阿爾緹妮斯被他的打量弄得心裏七上八下,也沒膽子問,突然想到自己剛才的表現,汗又冒出來了。千色應該是沉默寡言的,而她的話太多了,這都得怪她的職業病又犯了。別是他發現了什麼吧?她慌忙摸摸自己的臉,還好,麵具還在。不管他是不是懷疑,她都不能承認。她第N次告訴自己,趕快和千色聯係,再這麼下去,就算不承認,穿幫也是遲早的事。
狄克沉默了很久,才開了口:“你先休息吧。”
阿爾緹妮斯鬆了口氣,趕忙爬上床。睡覺睡覺,趕緊睡覺。她的舉動,讓狄克覺得好笑。她的躲避是越來越明顯了。那夜之後,他決定和她結婚,是因為他想贖罪,現如今就像是一個笑話。
他與她皆是。
希臘,海中月。
巨傘般聳立在小島上,幾乎遮蔽了半座島嶼的月華羅,依舊翠若美玉,生機勃勃。沙沙作響的樹葉協同愛琴海的潮起潮落,奏出大自然的樂章,觀之震撼人心,聽之心潮澎湃。目睹此景,聆聽此樂,任何煩躁都會變成浮雲。然而,薩魯始終煩躁不堪,整整兩個星期,竟然仍是查不到白烏鴉的蛛絲馬跡,他的忍耐即將到達極限。低咒一聲,他重拳捶擊在月華羅的樹幹上,足有十個成年人才能圍抱的樹幹可不會因此搖動,不過又多了一個凹坑。
正在為薩魯準備午餐的侍女們都嚇白了臉,幾個膽子小的甚至把餐具給摔到了地上,蹲在地上胡亂地收拾。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上,此時走來一抹嬌俏的身影,是一個少女,她的到來令一幹侍女像是見到了救世主,淚水紛飛地向她投去求救的視線。
暖陽下,海風輕起,吹得少女一頭黑發隨風而舞。她肌膚勝雪,嬌顏如花,最特別的是她的眼睛,竟然是一紫一綠,紫的夢幻神秘,綠的清冽冷豔。她揮了揮手,侍女們感激涕零,立刻朝著主屋奔去,像是逃命一樣。她來到張羅了一半的餐桌前,像玉雕琢而成的小手,提起骨瓷咖啡壺,往同花色的咖啡杯裏倒滿咖啡,再往咖啡杯裏加了點奶,攪拌後,她端著走到薩魯身後。看到月華羅樹幹上的凹坑時,她秀氣的眉皺了皺,抬手撫摸,刹那間,翠綠得像是能滴出水的月華羅綻放出銀河一般的燦爛之色,華美得就像在黑暗中打開了珍寶箱。
薩魯被這銀光刺得睜不開眼,回頭便是一怒,“菲兒,我說過不要來打擾我。”
菲兒,也就是薩魯和阿爾緹妮斯的小女兒,自然放下手,月華羅立刻又回複一片翠綠。她端著咖啡來到薩魯身邊,雖然他憤怒得近乎六親不認,但她一點都不感到害怕。
“父王,又在擔心母妃?”
薩魯哼了哼,根本不承認。
菲兒莞爾一笑,明明臉上寫著“我很擔心”,卻死不承認,不過,她沒戳破,將手裏的咖啡遞給薩魯。薩魯接過,見咖啡裏加了奶,一臉嫌惡。
“父王,隻喝咖啡傷胃,加點奶對胃好。”
薩魯蹙了蹙眉,還是喝了一口。
菲兒與他並排站著,“伊斯叔叔查得怎麼樣?”
薩魯臉都黑了。
菲兒眨眨眼眸,看來是沒什麼進展,於是問道:“父王,真的不回紐約嗎?”
“不回去!”薩魯咬了咬牙。
“還生母妃的氣?”
薩魯鬱悶地喝著咖啡,一言不發。
菲兒嗬嗬輕笑,“父王,顯然賭氣是你吃虧!”
她從小就知道父王有多愛母妃,賭氣這種事他不吃虧才怪。薩魯冷冷瞪了一眼寶貝女兒,但這是事實,他無從辯駁。
菲兒蹲下,撿起一片落葉,站起身,捏在手指間把玩著。紐約發生的事她全知道,凱洛貝羅斯哥哥天天有打電話過來,一來二去的,什麼細枝末節她都清楚了。父王回來除了是真的被母妃氣到之外,最重要的還是想趕緊解決白烏鴉,可惜這個組織太過神秘,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可循。還有就是千色的下落,這點母妃就是死都不會說的。隻要找到她,母妃就沒有留在紐約的借口了。
她狡黠一笑,小臉一仰,問道:“父王要不要我幫忙?”
薩魯看她一眼,“別忘了你母妃囑咐過……”
她擺擺手,“知道知道,不能離開海中月,不可以摻和,要乖乖待在家裏。”
這些話聽得她耳朵都起繭了。因為母妃的命令,她和三個哥哥不可以離開這裏,但幾個月前他們曾偷偷逃跑過,結果除了凱洛貝羅斯哥哥,她、阿爾瑪哥哥、路卡斯哥哥全被聰明絕頂的母妃給識破,讓土耳其親衛隊抓了回來,然後就是“軟禁”。她知道母妃的能耐,更知道她是為了他們的安全著想,可自己的老媽有危險,做兒女的不免擔心,總是想幫忙,他們又不會越幫越忙。既然母妃不準她離開,那發揮一下遺傳的智慧總可以吧。
“父王,我隻是提個建議,建議總行吧?”
薩魯寵溺地拍拍她的小腦袋瓜,“說吧。”不讓她說,恐怕她一輩子都不會理他。
菲兒像隻小貓似的眯著眼睛享受父親的愛撫,然後說道:“父王知道安德魯·塔克·雷蒙特是誰嗎?”
“安德魯·塔克·雷蒙特?”他在腦海裏思索著這個人名,完全沒有印象。
“那父王查查這個人吧,或許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哦。”
“你從哪裏知道這個人的?”他從未留意過還有這麼一號人存在,“他和白烏鴉有關係?”
“不,和千色有關!”白烏鴉她暫時幫不上忙,資料太少。
薩魯疑惑地看著她。
菲兒解答道:“最近我一直在聽凱洛貝羅斯哥哥訴苦,聽著聽著,就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了。”
薩魯明白了,女兒和她的母親一樣,對一些細節極其敏感。
“雖然哥哥對這個人盡是貶低,但有一個細節我記得很清楚,那就是千色曾和安德魯在一起過。”
“父王,我們查了這麼久,無非都是在查一個可能受傷的女人去了哪裏,為什麼就不想想也有可能是誰救了她,又或者她在那種情況下會找誰求救?”
“熟人!”
答案隻能是熟人。千色既然救了露娜,又和露娜交換了身份,白烏鴉是不可能知道的,按照最近的查探,千色沒有什麼朋友,熟人隻剩下安德魯一個。他豁然開朗,這的的確確是一條重大線索。
看他的表情,菲兒就知道自己的建議被采納了。她拍拍弄髒的手,“好了,接下來就是父王的事了,我要聽母妃的話,在家做個乖寶寶。”
薩魯眼裏滿是驕傲,她與露娜一樣,都聰慧異常,甚至連男人也比不上她們。
“菲兒,我有點同情將來要娶你的男人。”恐怕會和他的處境一樣。
“父王,你不是說誰娶我就打斷誰的腿嗎?怎麼又同情起來了?”
薩魯嗆了一下,他的確有這麼說過,但那時她還小。女大不中留,早晚都是要出嫁的,即使他再不願意也一樣。要不然,露娜恐怕會宰了他。不過腿是一定要打斷的,要不然他咽不下這口氣,斷了又不一定好不了,方法有的是。他自己也是這麼過來的。可是一想到自己寶貝了十幾年的女兒將來是別人的,心裏就發酸,這滋味真不好受。
他將菲兒摟進懷裏,再過些年吧……
另一頭,阿爾緹妮斯為了黛西盡早恢複正常,每天都在WFP醫學中心觀察進展,但效果並不盡如人意。她吸入的香氣實在太多了,神經係統已被破壞,要想恢複,恐怕需要一段很長的時間。
狄克告訴她,他懷疑催眠黛西的可能是白烏鴉的人。原因無他,絕種了一兩百年的植物,若問誰還有本事弄得到,隻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早在這種植物未絕種前就存在的組織,或許有辦法。植物雖然絕種,但做成藥後存放的年數可就久遠了。這很符合邏輯。阿爾緹妮斯絕對讚同。但黛西一日不恢複,他們便一日無法找到始作俑者。
累了一上午,阿爾緹妮斯打算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她是盡可能不去打擾狄克,與他越少見麵越好。她現在隻要讓白烏鴉的人不起疑便不會有問題。最麻煩的是,她沒法找時間與千色聯係,一是忙於黛西的事情,二是狄克的存在。就算她不去打擾他,他也有辦法隨時隨地都出現在她身旁,這真是讓她頭疼。
走到拐彎處時,突然躥出一個人影,與她相撞,力度不大,隻是碰到了一起。待她想看清是誰時,手中被塞入一張紙條,她下意識地一握。那人影快速離開,快得她都未及看上一眼。她打開紙條,上麵赫然寫著:千色,Boss要你盡快回去。
她如遭雷擊,呆住了。
阿爾緹妮斯緊緊捏著手裏的紙條,因為太過突然,手心都在出汗。早知道WFP有內奸,但是像剛才這樣的舉動,也太明目張膽了,還是他們已經有恃無恐了?
若真按照紙條上寫的去見Boss,十有八九會露餡,最要命的是上頭寫著要她回去,可回去哪裏,連個地點都沒有,她這個假千色又怎麼會知道?當務之急就是和千色聯係。她一溜煙似的往宿舍跑,半道上遇到狄克和卡爾,連個招呼都沒打。
卡爾看著她像陣風一樣消失在走廊盡頭,蹭了蹭狄克,“她這是怎麼了?跑得那麼急。”
狄克哪裏會知道,也正納悶著。
卡爾問:“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狄克怔了一下,今早他去問過羅馬斯,她的身體已經無大礙,他安心了不少,隻是沒料到她已經無大礙到能這麼“活潑”了。至於追上去,即便兩人獨處的時候,他們也沒有話可以說。
“她是個知道分寸的女人。”
“就這樣?”
狄克白了他一眼,最近,卡爾真是越來越雞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