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克背上已染血一片,腹部還插著幾把匕首,那些匕首被捅進去時,他一點痛的感覺都沒有,隻是狠狠地瞪著傷他的人,那些人還沒來得及拔出匕首便被他扭斷了頸子。他拔出匕首,殷紅的血從身上飛濺出來,落了一地,像是一片片的血色花瓣。他腳下踩著的是自己的血,也是敵人的血。他踏上前一步,伸手又抓住一個敵人。藍眸中的厲色,嚇得那人一陣哆嗦,根本無力對抗,怔愣時頸上便傳來一聲脆響,腦袋無力地歪至一旁。狄克放下手,手上沾染著觸目驚心的血紅,眼裏的殺意沒有半分消減,反而越來越濃。
兩人像是不死之身一般,無論怎麼攻擊,都不倒,不逃,不避。他們真的是人嗎?
麵對這樣的怪物,再絕情的殺手都會感到害怕,明明他們已經身負重傷,為什麼就是不倒下?為什麼?!
終於有一個人開始害怕,大叫道:“怪物!”
戰場上隻要有一個人開始怯懦,便會渲染成巨大的恐慌,感染身邊的同伴。他們開始不敢再下手。
冷玄和火焰見狀不妙,立刻攻向狄克和安德魯。
“滾開!”狄克吼叫,狠狠擊中火焰的腹部。
“滾!”安德魯狂吼,一掌劈在了冷玄的右手上。
火焰想要催眠他們,但他們的眼睛已經對不準焦距,連他長的什麼模樣估計都看不清,火焰根本無從下手。這兩個男人,到底為了什麼如此瘋狂?
“夠了!”遠處的門扉被打開,伊恩從裏頭走了出來。
堡壘裏隻有他一人毫發無損,不染半點血色。盡管狄克和安德魯不認識他,但出於直覺他們已經知曉他是誰,伊恩,這一生最恨的一個人。
伊恩冷笑著斜睨他們,傷成這樣,還以為能殺得了他嗎?蠢貨!
“把他們捆起來,他們是最有價值的人質。”他抽出袖中的手帕捂住口鼻,仿佛他們是散發惡臭的軟體動物。
“呸!”待他一走近,被蜂擁而上的人製住的安德魯和狄克同時朝他噴出一口血水。
伊恩惱怒至極,一腳踹了上去,不是狄克,是安德魯,要讓WFP交出土耳其王妃,顯然安德魯的價值沒有狄克大。
安德魯悶哼一聲,他已經不起這樣的重踹。他可以感覺到,疼痛似無形的利劍來來回回穿透他的骨骼肌理,從心髒到指尖,每一分每一寸都痛楚難當。縱然慣於隱忍,此時此刻,他終於流露出痛楚之色。他眼冒金星,根本看不清伊恩的長相,但仍死死盯著他。
伊恩不再多做停留,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安德魯和狄克仍在做最後的掙紮,強烈的恨意讓他們不容許自己失去意識。
安德魯口鼻中湧出鮮血,喘息也開始急促,他看向狄克,雖然也受傷頗重,但比起自己好上一些。腳下忽然一軟,他硬是撐住,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然到了盡頭。
他和狄克奮力掙脫抓住他們的人,衝出包圍圈。有太多人擋在伊恩身前,他們根本靠不近,憤恨之餘隻能尋找其他出路。他們一眼瞥見不遠處有一個電梯,立即向它跑去。他們需要時間來恢複體力,哪怕幾分鍾也好。
安德魯跟在狄克身後,蹣跚的步伐下是不停流淌的血,如一路盛開的繁花。隻能到這一步了嗎?不容許自己有這樣的念頭,但身體的冰冷讓他明白,他到極限了,連呼吸都是艱難的。白烏鴉的人就在身後,僅有幾步之遙。進了電梯,恐怕來不及關上門,他和狄克便會被活捉。到時,還有誰能為她報仇?不可以就這樣妥協,至少他可以再做一件事。他定了定神,身形微動,嘴角浮現一絲奇異的笑容。
“狄……狄克……”他的聲音聽起來虛無縹緲。
狄克仍是聽到了,頭靠向他這邊。
安德魯也湊了過去,“答應我……一定要殺了他。”
他的眼神是渙散的,若不是狄克靠得近,他根本找不準方向,身上的神經像是緩慢地在斷裂。狄克滿臉血汙,眼睛卻雪亮,不禁疑惑他這句話的意思。安德魯望向伊恩漸漸離去的背影,竟然如此遙不可及,明明就在眼前,他卻夠不著。他喘了一口氣,一隻手悄然移到背後,那裏藏著一把槍,是他貼身的武器,將它塞進狄克的手心。
狄克吃驚地瞪大了眼,“你……”
安德魯的笑容綻放,卻如繁花凋零般脆弱,年少時的他也曾這麼笑過,但卻無人憐惜,太多的肮髒最終將這笑容遮蓋。狄克驚駭地望著他,隻見他的眼角與唇邊,都流淌出來殷紅的鮮血。安德魯縱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也知道自己怎麼了,他抬起修長白皙的手,在眼角輕輕一抹,入眼的血色,令他頓時笑起來,像是一種調侃。
他低聲道:“我總是……輸給你……”
狄克終於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安德魯根本不可能會承認輸給自己。他想幹什麼?
正當他驚疑莫名時,安德魯將他用力推進電梯,自己卻站在門外,按下關門鍵。狄克想伸手抓住他,終是什麼也沒抓住,門悄然合上,電梯開始上升。
“安德魯!”電梯裏狄克拍打著門,胡亂按著鍵,卻無法讓電梯停下。
安德魯擋在電梯門前,將先來的幾個人用身體擋下,再狠狠推離,等電梯上升了一段時間後,他鬆了一口氣,再不反抗,無懼無怕地站在原地。他的灰眸被血染得通紅,身形沒有一絲搖晃。他從敵人的眼裏看到了自己,竟然也有一天會那麼狼狽。他想要抹去臉上的血跡,抬起的手上也流出了鮮血。他忍不住笑了笑,仿佛眼前的敵人不存在似的。然後,他跨出一步,無畏至極。又踏出一步,麵容安寧。
他一眼掃向擋在前頭的敵人,不過是一眼,卻讓人感到沉重的壓迫感。那仿佛是帝王一般的睥睨,倨傲,深邃。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
他還在朝前走,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個血印。那血印如此刺眼,又如此淒厲,竟讓人不忍再傷他。這樣的男人,不該被折了驕傲。
伊恩回頭,驚詫於所有人竟放任安德魯向自己走來。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他吼道,灰藍色的眸子盡是殺意。
安德魯隻差幾步便能碰到他,卻越走越慢,身後灑落的是他一滴又一滴的鮮血。兩人隔了幾步相對,伊恩見手下不聽命令,早已扭曲了臉孔,再美,也像惡魔。
即使生命已如拈著稍一用力便會碎裂的雪花一般,安德魯也仍像君臨天下的王一般站著。他笑,純粹得不含一絲雜質。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就算再看到瑰麗的色彩從自己的世界內慢慢淡去,仍然隻會餘下令人哀傷的素灰,仍然在黑暗裏寂寞終生,心底依然有個小小的聲音告訴他:不後悔,永遠都不會後悔。
猝然間,他狠辣無情地朝伊恩發出攻擊,隻求同歸於盡!卻在一刹那,一道虛幻的身影阻礙了他。AKA麵無表情地出現在他麵前。
安德魯身子一震,他清晰地看到一個深深鐫刻在心底深處的倩影,如白蓮般聖潔。在她的身後,姹紫嫣紅的花朵盛開,將世界幻化得七彩耀眼,她正在朝他微笑,笑得如此真實。
他想,一定是她的衣服顏色太刺眼了,他才會停下腳步。他想,一定是她的笑容太美好了,他才會忘了要殺死仇敵。他想……
AKA輕輕抬起雙手,身邊的線纜無情地穿過他的胸口,噴灑出血紅色的流光。沒有痛,沒有悲,他隻看到她在眼前,幻化成凝固在心底的永恒。血灑落在他俊美的臉上,他帶著滿足的笑容,緩緩閉上眼睛,然後倒下……
血色紛飛,那抹笑容久久不散,滿足,安詳,無悔無怨……與那鮮紅得幾近燦爛的血光,組成了最後的鎮魂之曲。
“不!”
淒厲的嘶吼從堡壘的門口傳來,卡奧利驚白了一張臉,跑在了最前頭,身後是卡爾、娜娜等人。顧不及自身可能被白烏鴉的人在頃刻間掃成馬蜂窩,眼前浮現出安德魯和狄克倒在血泊裏的畫麵。
他們趕到了,不過情形卻不是預計的那般,原想八老沒給出詳細地址,安德魯和狄克會找一陣子,他們便有時間在兩人自尋死路前阻止。沒想到一路上全是死屍,顯然狄克和安德魯已經闖入了白烏鴉的老巢。
卡爾急得眼睛都紅了,沒想過狄克會和安德魯聯手,更沒想過他會把出生入死的夥伴晾在一邊,自己去報仇,等薩魯和阿爾緹妮斯來通知時,他惱得差點和薩魯打起來。
卡奧利和三胞胎一聽聞,便想救人,好在阿爾緹妮斯事先有準備,將四個小子給擋了下來。既然狄克和安德魯已經先行一步,他們自然要幫忙,人手便成了最大的問題。
卡奧利和米修立刻召集了安德魯在紐約的部下,不多,也就三十來個,若不是時間不允許,米修鐵定會把在芬蘭的部下一起喚過來。阿爾緹妮斯和薩魯是土耳其皇室,身邊的護衛也有十來個,他們在阿爾緹妮斯的命令下也加入了進來。安德魯本就是販賣毒品和軍火起家的,因此武器這塊他們暫時不用擔心。但是眼下的這些人真的足夠和白烏鴉火拚了嗎?
可惜加陵羅離紐約太遠,遠水救不了近火,否則若有獵鷹旗相助,也不至於擔心人手不夠。WFP總部的人也被AKA屠殺殆盡,就算可以無條件要求各國支援,可現在這種情況沒法求援,隻能靠他們自己。
偏偏這時候,最不該出現的人出現了——米婭!
誰也沒想到她會出現,身後還跟著夜惹歡。歐陽決氣得直跳腳,他和夜惹歡竟然有了感情,雖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也已是熱戀情深。他也瞞得太好了,連個動靜都沒有,要不是出事了,恐怕其他人還會繼續蒙在鼓裏。
歐陽決知道此次去白烏鴉老巢凶多吉少,忍不住想聽聽夜惹歡的聲音,本不想透露,但女人,尤其是戀愛中的女人直覺很準,逼問了幾句,他想瞞也瞞不住。她知道無所謂,但米婭和她在一起,什麼都偷聽到了,結果米婭不管不顧地跑了過來。小丫頭是夜家的掌中寶,夜惹歡怎可能不保護,也一同趕了過來,隨行的還有凱洛貝羅斯。這下人都到齊了,一個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