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詩人的泰戈爾在這樣的一個家庭中度過他的童年。他和別的兩個孩子在一起讀書,他們都比他大兩歲;那時所讀的東西,他早已忘懷;他所記得最真切的隻有:“雨濺葉顫”及“雨淅瀝的落下,潮水泛溢到河上來”二句。這是他與文學第一次的接觸;他說,當時的印象,到現在還沒有消滅。
他在家中,不常見到他父親;那個“大哲”是常在外麵旅行的。他幼年的保護者是幾個男仆人,他們都是很粗心很自私的。他們常常為免除他們的看護的麻煩起見,把小孩子們關在一間屋裏,不準他們自由行動。有一個仆人,常叫泰戈爾坐在一個指定的地點,用粉筆在地上畫了一個圓圈,把他包圍起來,並且驚嚇他說,如果他離開這個圓圈一步,就會有危險。他便坐在那裏動也不動。因為他讀過《拉摩耶那》(Ramayana),知道有一個人因為擅自離開別人所畫的圈子,後來竟遇到許多危險。幸而他所坐的地方,常近於窗口;他從窗中能夠看見花園,看見一個池,許多行樹,還看著往來的人與鳥兒等;鴨子在池中遊泳,樹影在水麵映動。有一株榕樹,尤使他注意,他在後來曾有一首詩寫到它:
“嗬,古老的榕樹,你的絞繞的樹根從枝上掛下來,你日夜站著不動,如一個修道者之在懺悔,你還記得那個孩子,他的幻想曾隨了你的陰影而遊戲的嗎?”
天然的景色,使他忘了囚禁之苦。他在家中,幾乎一步也不曾踏到大門以外。即家中的許多房屋,他也不能走遍。他父親的房子在三層樓上,因為他常不在家,所以門終日都是關著。幼年的泰戈爾常偷偷的推門進內,坐在沙發上。
有一天,他正在可以看見大路的樓廊上遊戲,他的外甥薩底亞(Satya)突然的“巡警!巡警!”的叫著,想去嚇他。他那時候,還不明白巡警的職務是什麼,僅知道他們是可怕的,犯罪的人一被他捕去,便如被鱷魚吞入口內一樣,永不會再出來。所以他一聽見這個叫聲,幼稚的心,大為恐怖,立刻逃進屋內,不敢再出去,靜靜的坐在他母親的房門口,拿了一本《拉摩耶那》在讀。這本書是屬於他的祖姑母的。他的心漸漸的沉浸到書中去,看到一個悲慘的地方,竟哭泣起來。他的祖姑跑了來,把他的書取去。這件事,也使他許久不曾忘記。他一天一天的長大,一天一天的更渴望到家宅以外去看看。
有一天,他看見他的一個哥哥和他的外甥薩底亞同到學校裏去上學。因為他還少,他們不讓他同去。當薩底亞回家時,向他誇說路上的經曆。他竟哭起來,要求也到學校裏去。他的家庭教師跑來,重重的打他幾下,對他警告道:“你現在哭著要進學校,將來恐怕你更要哭著想出校呢。”他忘了這個教師的姓名,麵貌及性質,但他的沉重的手掌和他的這個沉重的警告,則使他永不能忘。他說在他生平,不曾聽見比這個更確的預告。
他的哭聲,使他立刻達到他的願望。他進了東方學院。在那裏學的什麼,他早已忘了,但他們的一種刑罰,則還留一個很鮮明的印象在他腦中。凡是不能背誦功課的兒童,都被罰立在木凳上,兩臂伸開,手掌向上,在手掌上堆了好幾片石板。
他很不喜歡這個學校。離了家庭的拘束,又進了學校的囚籠,他自然很不高興。他的家庭教師的預言至此不幸而中;他不久竟離了這個東方學院,改進一個師範學校。但這個師範學校與他的性情也不相宜。同學對他不好,教師也使他討厭,他自己曾說,有一個教師,常用粗暴的話問他,他以此為恥辱,因此對於他所發的問題,概置不答。全年之中,他都坐在一班的末座,不開口說一句話,隻是自己在沉思著,在想解決許多人生的大問題。他說,“我還記著一個問題:如果我沒有武器,將怎樣去打敗一個敵人。解決的方法就是如果我馴養了獅子,老虎和狗去開始戰爭,那麼便容易得到勝利了。”